看来含薰的处境不比她好哪儿去,说不定还要凶险。
潮生一连几晚,梦中都总见见着有人抬着黑糊糊的被卷儿往外走,她恍惚觉得那是岁暮,可是又觉得那会不会是含薰?结果醒来后一身是冷汗,头还隐隐作痛。
潮生警惕起来。
别是着了风寒。
不能生病,绝不能生病。
在这个地方病不起。她到现在没攒下几个钱,一副药都抓不了——再说,她也没有抓药的门路。
浣衣巷在皇宫的最北边,靠着宫门不远。出了巷子再穿过一道门,就是出宫的一道侧门。每天都有杂役,采办,小宦官和上了年纪的宫人从这里出入。他们时常从外面夹带东西进来,宫人们自然也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和方便,两。上次潮生被打得半死,伍妈妈给她用的药就是托人从外面带进来的。
就算以前在烟霞宫,望梅那种有脸面的大宫女病了,也只能自己托人找些药丸吃,煎药都不成。一来不可能让人看病开方子,二来就算有方子,抓了药,你有胆子在宫里煎吗?
别说奴才,主子也病不起。你知道你吃的药经过多少人的手吗?知道你一病下,别人会趁虚而入做些什么吗?况且,宫中如此残酷,花无百日红,皇帝难道想看到你病怏怏的一张黄脸?
潮生努力的往肚里灌热水,还托人搞了碗姜汤。她这些日子和小宦官白荣倒算是相熟。她替白荣做过一双袜子,白荣投桃报李,帮她买了一个顶指。东西虽然不过一两文钱,但是一来一往,关系倒也渐渐熟了。白荣也是没什么根基靠山的,他进宫时候长,四处都混得熟,经常借着差事出宫门,帮别人捎带东西。有时候能赚个茶钱,可要是有头面的人吩咐的,还会吃力不讨好。
内房里的女人各有各的门路,白荣还抓了一把炒瓜子给她:“喏,给你。”
潮生笑着接了:“这哪儿来的?”
“跟苏公公在茶馆坐了一会儿,走时在碟子里抓的。”
“你不吃?”
“我在外头吃过了。”
潮生谢过他,拈了一颗磕了皮儿,瓜子儿是五香的,炒得有点过火,微微带点焦味。
白荣小声跟她说:“潮生姐,你听说没有?”
“什么?”
“我听苏公公和人说,前面人手不大够,好象要从浣衣巷这边拨人过去。”
潮生微微意外:“真的?”
“嗯。”白荣说:“去了那边,总比在这儿有奔头。”
可是潮生想,机会应该不会落到她的头上。她是因罪被贬到这里来的,相当于档案上留了案底——这样的经历,哪会有主子愿意用?比她关系硬比她能干比她历史清白的人多了去了。
潮生有些隐约的恐惧。
对于外面。
浣衣巷里尽管劳苦,可是这里暂时让她觉得安全。
可是,她也有些不甘。
难道这一辈子,就留在浣衣巷里头?没完没了的浆洗缝补,说不定哪天就一头栽下去再也醒不过来。然后就象其他不幸的人一样,一领破席卷了去扔到宫人斜?
果然,白荣和她说这事儿没两天,潮生就听满儿也说起这事来。
和潮生的淡然不一样,满儿干劲儿十足,雄心勃勃的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对浣衣巷外面的险恶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更远,更美好。外面的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比这里不知好了多少倍。外面的人有体面,有权势——满儿一点都不掩饰,她还梦想过自己会做妃子呢。
她曾经把一件精致华丽的衣裳披在自己身上,对水照影。
潮生想跟她说,外面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有一天,送了命都糊里糊涂不知道缘因。
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当时生的事情,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零零碎碎的消息渐渐汇到一起,反而让她越来越心惊。
“潮生,你不想出去?”满儿有些奇怪地问。
潮生咬断线头,抚了抚针脚:“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满儿站起来看看,脱了线的地方已经补得平整如初。她高高兴兴,也就忘了刚才的问题。
等她走了,潮生一个人坐在那里。
想。
她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