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路边的面饼铺时,唐芯顺便花掉了身上最后的盘缠,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饼子,一边沿路张望哪家铺子有贴招工的告示。
衙差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正啃着饼的少年。
说好的为娘子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呢?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吃东西?
心里那丢丢同情,立马化作鄙夷,盯着唐芯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奸诈得不能再奸诈的伪君子。
唐芯在城内逛了半日,愿意招工的店家,要的大多是做体力活儿的工匠,而知名的茶楼、酒楼、客栈,她也去毛遂自荐过,可惜,人家压根就不肯相信,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甚至还把她当作骗吃骗喝的混混,各种驱赶。
又一次应聘失败,唐芯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再这样下去,天都快黑了。”
难道她今晚又得露宿街头?
“哎。”一声惆怅的叹息,率先响起。
唐芯愣了一下,偏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临街的石阶上,坐着位白苍苍的老头儿,这人神情凄苦且落寞,仿佛有解不开的忧愁一般。
想到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没地儿使的悲催处境,唐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认同感,脚步一转,挨着老人坐下,脏兮兮的爪子托住腮帮:“哎。”
一老一少的失意人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更有小孩子拽着娘亲的手,指着他们笑:“娘,你快看那儿,他们好奇怪哦。”
“就你话多。”妇女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戒备地看了唐芯和老人一眼,深怕他们听到这话,会把怨气泄在自家宝贝身上。
“哎。”又是一声宛如合唱的叹息。
妇女打了个机灵,立马抱起孩子,飞一般逃开了。
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老人,直到这一刻,才现身边多了个怪家伙:“你是哪家的?在这儿做什么?”
唐芯微微转头,极其无辜的眨眨眼睛:“那伯伯你呢?”
“是老夫在问你!”这小子懂不懂礼貌?不知道尊老爱幼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莫名其妙被他瞪了一下,唐芯有些委屈:“我心情不好,就想在这儿坐会儿。”
“天没塌,地没裂,年纪轻轻有什么坎过不去?”老人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上,浮现了几分轻蔑,显然很看不起唐芯这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你不也一样吗?”唐芯说得特直白。
老人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脸红脖子粗的吼着:“放屁!哪里一样?老夫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从来都是刻苦努力,凭着一身本事闯天下!哼,老夫那时候可不像你们这会儿,遇到点小风小浪,就在这儿要死不活的,德性!”
被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顿,唐芯的脑子有点儿懵,砸吧砸吧嘴唇,说:“你都说是以前了。”
太过单纯的回答,让老人瞬间恹了,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被人用阵刺了一下,双肩无力的垂落下去,喃喃道:“是啊,再风光也是从前咯,现在还有谁会记得老夫曾经的辉煌?”
说着,他竟有些眼眶泛红。
“你看那,”老头伸手指向路对面的一条巷子,在巷口外,是一间门窗紧闭的酒楼,“十年前,那儿****客满,就是到了打烊的时辰,也有不少食客排着队,来吃东西,更有好些外地人慕名而来,就为了尝一口店里的招牌菜。”
唐芯心头一跳,脸上的颓然霎时间一扫而空。
老头仍在缅怀着过去那些风光美好的岁月,哪会分神注意她?
“可惜啊,没人再记得了,曾经红极一时的罗家酒楼,从今往后,就该易主了。”老头字字含泪,话里布满了对无法保护心爱之物的悔恨,与无力。
“那家酒楼是您家的?”询问声里,带着几分轻颤。
老头凄凉地闭上眼:“三日后,就不是了。”
所以他真是酒楼的老板?唐芯激动地盯着他,眼神贼亮:“那啥,我能冒昧的问一问,您把酒楼盘让出去的原因么?”
老头佝偻的身子微微一震,久久无言。
“额!要是有什么隐情,您就别说了吧。”虽然她挺想弄清楚个中缘由,碰碰运气,兴许能趁机找到份工作,可如果说出这事会让他难受,那她就不问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也许是一生心血即将毁于一旦,也许是难得有人会刨根问底,老头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真的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老人名为罗伟,曾是卫城的一名厨子,年少时在别家酒楼做帮厨,花了五六年的功夫,厨艺突飞猛进,但为人忠厚,又念旧情,在旧主处整整干了十二年,积攒了不少积蓄,原先的雇主举家迁移去了京城,他便将酒楼盘下来,自己做起了买卖,靠着一身手艺,生意倒是做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唯一的儿子瞧不上厨子,认为做这一行没前途,在考上功名,做了秀才后,便离开了家乡,老人那阵子挂念儿子,无心管理酒楼,又在一天夜里,遭到街上恶棍的拦截,不仅没了财,还被打断了双手,原本,老人收了一个徒弟,可就在这事儿生没多久,酒楼就闹出了食材不新鲜,用残羹冷饭回炉,高价倒卖的事儿,一夜之间,名声尽毁,连徒弟也收拾包袱,投靠了其他酒楼。
“您就没下过再招一个厨子吗?”唐芯略感疑惑。
“招过了,可谁会愿意来啊?”老人满脸苦笑地摇摇头,“乡邻们背地里都说,来我家做工,是自毁前途,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