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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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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么回事,顾远想。

拿到方谨的绝笔信后,他立刻在顾家和柯家展开了彻查。

他本来就被当做顾家继承人培养了二十多年,方谨最近又颓势难掩,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胜算更大;柯家也早被他整治过了,柯荣对这个外甥的惊惧未消,不太能阻碍他的行动。

因此这次调查的力度和当年他不掌权时不可同日而语,很多早已封存的资料和文件都被翻了出来。“顾名宗”在近三十年前顾远出生前后所签署的合同,被一张张调出来鉴定笔迹;当年妇产科医院的所有退休医生护士,都被找出来挨个登门拜访问话;而方谨的来历及父母家人,也被挖出来摆在了顾远的案头上。

——是柯家派人纵火,烧毁了整个方家。

而方谨本身,就是柯文龙买了送给顾名宗的!

现这一切的时候,连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已经修炼到心硬如铁、毫不留情的顾远,都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难怪方谨的所有骤变都生在香港酒店遇到柯文龙之后。

难怪顾名宗要杀柯文龙时,派出的人是方谨!

那几天顾远心灰意冷,甚至产生了放弃寻找方谨的想法。他不知道找到后如何面对方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我都查出来了,我外公杀了你爹妈,又把你卖给我家当人形器官袋,对不起啊,现在咱们把以前的事都忘掉回家过日子吧”?

与其相看两沉默,不如相忘于江湖。

然而那几天低沉期一过去,顾远向来敏感的神经突然又想到了更多问题:当年季名达上位后所有跟随他的亲信都升官财,只有方孝和携妻出走,为什么?

柯文龙杀方孝和夫妻的原因也不充足,如果仅仅是为夺小孩,绝不至于连害两条人命;如果是为女婿报仇就更搞笑了,顾远生父可是被柯家活活折腾成精神病的!

顾远有种野兽觅食的本能,嗅到一点可疑的气味,就会死死抓住追根到底。他立刻安排人手顺着这个线索再往下追查,然而至此所有文字、图片记载下来的秘辛都中断了:顾名宗已死,季名达已死,方孝和夫妻已死;除了方谨之外,这世上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当年的血腥叛变中隐藏着多少恩怨和真相。

顾远曾经做过很多猜想,他甚至倒推出方谨的父母应该都不难看,难道是卷入了什么狗血的感情矛盾中,结果弄出这么个惨烈的全灭结局?

但他完全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的。

鲜血凝成的仇恨不是自方谨而始,是从三十多年前的上一代,就已经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

“我已经要死了……顾远……”方谨喘息着哽咽道,声音让人听了心里揪起来一样难过:“我这辈子就没做成过什么事情,以前一直不敢反抗,只敢偷偷逃避,但逃都逃不走,总被人轻轻松松地就抓回来。后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站起来做人,紧接着就查出白血病了……我这一生真的什么价值都没有,就是分文不值的一辈子……”

顾远的第一反应是,谁他妈这么跟你说的?!

“我只想……我只想做点什么,我只想给活着的人做点好事。以前的所有恩怨都终结了,给你知道又有什么用?除了影响你以后结婚成家,影响你以后好好过一辈子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顾远简直想破口大骂,但方谨抽噎得太厉害了,因为喉咙痉挛甚至轻轻地打嗝,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他只能勉强按下怒火,问:“……那你就没想过我查出来了怎么办?”

“那时我已经死了!”方谨不假思索反驳:“那时说不定都过了好多年,你已经成家立业子孙绕膝了,就算有影响又能影响你几天!”

他眼底泪水多得一塌糊涂,说这话连想都不想,竟然还觉得自己很有理一样。

顾远霎时气笑了:“几天?我能记你一辈子!我会连死都想爬去跟你合葬,结果你就这么——”

紧接着顾远话音突然顿住了,他看着方谨,慢慢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感觉:

“……你怎么会觉得,你走后我就能若无其事地跑去跟人结婚?”

然而方谨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摇头。

他手指紧紧抓着桌沿,用力那么大似乎连指甲盖都要被掰断了一样,半晌才出竭力压制后,仍然难以掩饰的痛苦哽咽:

“你能的,顾远……”

“时间会带走一切,要是你不能忘,那只是因为时间不够长。总有一天你能好好成家过下去的……”

顾远简直无话可辩,半晌苦笑一声:“正正反反都是你有理,不活到寿终正寝都没法证明你是错的。算了。”

他起身走到方谨面前,一手轻柔而坚定地把方谨紧捏桌角的手指掰下来握在掌心,一手抱住他,让他伤痕破碎又流着泪的脸紧紧贴在自己怀里。

顾远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望向阳台外蔚蓝的天空,几对海鸥正追逐着飞越大海。干净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烁着粼光,更远处海潮翻涌,在海天一线的交接处掀起雪花般的水浪。

他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感到方谨剧烈的抽噎渐渐平息下去了,然后俯身在那微凉的顶上亲了一下,喃喃道:“……你就是脑子有病,我现在算现了,不用跟你讲道理。”

·

当天下午顾远安排的直升机到了,载他们去离岛屿最近的血液中心做骨髓配型。

方谨自从早上情绪爆后,就迅速麻木下去,仿佛那短短几分钟内的强烈宣泄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他不说话也不反抗,就这么沉默地待在顾远身边,眼底深处是一种自我放逐的颓唐。

然而在这种精神涣散的状态下,他潜意识里还有种注意力集中在顾远身上——虽然并不明显,顾远却能从他目光的偏移和眼睫垂落的角度中感觉到这一点。

他渐渐卸除了警惕,顾远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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