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友人们消失在茫茫夜色,房少主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春谨然今夜到底是来干嘛,就像他不知道为何裴宵衣要在饭后交代如果夜里遇见春谨然,记得敲墙。
临行前父亲曾多次叮嘱,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险恶吗?他倒没觉得。就是……太他娘的奇怪了!
论屋顶跳舞,春谨然是有绝对自信的,这不,跑没两三间房,裴宵衣已经被他甩在后面。春谨然索性回头冲对方露齿一笑,洋洋得意:“你是追不上我的,放弃吧。”
本以为对方会气急败坏,可没想到,裴宵衣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收起了鞭子!
春谨然不自觉停住,愣愣道:“怎么了?”
裴宵衣将两手一摊,温和道:“咱俩聊聊吧。”
春谨然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呃,咱俩有啥好聊的,就这么你追我赶的……多快乐啊……”
“那多单调,”裴宵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在月光下闪啊闪,“不如下盘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我二人,秉烛对弈,岂不快哉?”
“但是……”春谨然犹豫半天,终于心一横,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越风流,“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我那儿吧。”裴宵衣笑,笑醉了夜风,也笑醉了春谨然的心。
这朵牡丹,真好看。
就这样,两个人来到了裴宵衣的房间,棋盘是现成的,上面的棋子甚至还维持着白日里裴宵衣同房书路的战局。春谨然执白子,裴宵衣执黑子,于是各捡各的棋子,一时间屋内好不安静。
春谨然以为裴宵衣邀自己下棋只是个幌子,定是另有所图。毕竟从相识到现在,他俩之间的气氛都谈不上友好。可不料将棋盘捡干净之后,裴宵衣竟真的与他对弈起来,那叫一个神情专注,那叫一个心无旁骛,弄得春谨然都不再好意思贼眉鼠眼四处乱看。
隔壁的房书路刚要再次入眠,却又被棋子落盘的声音吵醒,他无语望头顶,生无可恋地脑补着墙壁另一侧的场景——不抽了改下棋?下完棋再抽?边抽边下棋?!
世道太复杂,他有点思念旗山派的红墙绿瓦。
“你是看见好看的男人,就控制不住想往上贴吗?”
静默对弈至中局,就在春谨然再支撑不住眼皮马上就要睡死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裴宵衣问。
因为困得太恍惚,春谨然没有捕捉到对方话中的情绪,抬眼时,男人已一派自然,他只能往坏处想,故而没好气道:“下棋就下棋,干嘛又冷嘲热讽。”
裴宵衣却一脸无辜:“我是真心求教。”
春谨然眯起眼,怀疑地打量他,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索性实话实说:“长得好看的,谁不愿意多看两眼,只不过你们愿意看女人,我愿意看男人,碍着谁了。”
裴宵衣挑眉:“单单是看?”
“废话,当然能结交更好,”春谨然白他一眼,随后又正色起来,“不过仅此而已,断没有其他龌龊之事。”
裴宵衣点点头:“也没人从你。”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质疑他的爱好可以,不能质疑他的魅力,“茫茫江湖,三教九流,有喜欢桂花糕的,就有喜欢糖葫芦的。没人从我?多少次我差点儿被生扑!要不是我坐怀不乱洁身自爱,早被羊入虎口辣手摧花了!”
裴宵衣:“……”
春谨然:“你轻点捏,那颗棋子……好像已经有裂纹了……”
裴宵衣:“……”
春谨然:“也、也不用找鞭子!我懂,我懂!我之前的话全部收回,重说!呃……对,忘掉那些,记住这句就行,我春谨然,君子爱男,处之有道!”
笨嘴拙腮不怕,笨嘴拙腮还非要在口舌之争里占上风占不着就憋着抽人是个什么追求!
“丁神医,也是这么认识的?”
就在春谨然满腔控诉无处泄时,裴宵衣非常自然地续接了前文。
春谨然还郁闷着呢,便随口道:“对!他可比某些人性格好多了,一听我想聊天,便说自己也闷着呢,于是我俩以茶代酒,畅谈到天亮,那之后就成了好友,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裴宵衣听得认真,然后道:“都叫他神医,可江湖上没怎么听过这名号。”
“他做好事不留名的,”春谨然摆摆手,“而且也不是专治大人物,而是看见就治,有人求就治,根本来者不拒。”
“原来如此。”裴宵衣点点头,继而关切地问,“那青宇公子的病因,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春谨然说到此处忽然停住,抬头去看裴宵衣,后者神情自若,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最终,春谨然还是决定留一手,意味深长道,“查出来了,可是不能告诉你。”
不想裴宵衣却面露微笑:“查出来就好,这样便可以对症下药了。”
春谨然眯起眼,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哪怕蛛丝马迹,但是没有。
盯着棋盘思考了半晌的男人终于又落下一子。随着这子落定,他轻蹙的眉峰舒展开来,然后春谨然看见他抬起头,定定地望向自己:“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