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裴宵衣对上杭匪深沉如水的眼神,面色坦然。
杭匪停顿片刻,点点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与身旁这位素不相识,为何他要夜入你房?”
裴宵衣微笑地看向春谨然:“要不,春少侠自己解释解释?”
春谨然在这狰狞的微笑里,陡然感到一阵寒意,最终没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杭老爷子的坐骑估计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当即被吓得一记长嘶,险些把杭老爷子掀翻,惊得杭明浩连忙翻身下马,上前去安抚老爹坐骑。好半天,马儿才重回平静,杭明浩连忙把自己老爹扶下来,然后说了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外面太冷,进屋说吧。”
五人原本的小屋已经坍塌大半,于是一行人又寻了个新的空屋,杭明哲被配到废墟里寻找掩埋在瓦砾底下的柴火,剩下杭明浩陪着自家老爹,继续“开堂问案”。
事实上,从进屋之后,杭老爷子就沉默下来。他端坐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不一言,代替他问话的是杭明浩,而他则静静听着,唯一幸存的油灯摇曳着火苗,他眼底的神色也随着火光忽明忽暗,似倾听,似思索,更似在审视。
春谨然直到此刻,才切实感觉到了自己面对的是武林世家的家主,杭匪无需说话,也不必怒,只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倍感压力。之所以现在才感觉到,春谨然想,可能是杭老爷子之前被不肖子气得根本没空不怒自威。
“春少侠,”杭明浩站在杭匪身边,他的声音很温和,但这温和底下却有着坚定的力量,“能解释一下你缘何在鸿福客栈投宿,又为什么夜访裴少侠吗?”
“当然可以,”春谨然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夜我与友人约在客栈会面,友人失约,又偶遇裴少侠投宿,故而情不自禁,惺惺相惜,贸贸然潜入,盼能与君把酒言欢。”
说者坦然,可听者忍不了了。明明是不齿行径,愣是被描绘得仿佛品格高洁,郭判与祈万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同讯息——太他娘的无耻了!
然,总有人能够拨开云雾:“原来春少侠喜采花。”
春谨然惊讶,他不知道杭明浩是怎么在那一堆华丽辞藻中抓住重点的,但面对聪明人,兜圈子反而事倍功半,只有第一时间打消对方的疑虑,才是正道:“我喜采花不假,但从不扰女子,不信的话,大公子您可以去江湖上打听,或者,这边这位郭判兄也可以为我作证。”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郭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杭明浩探究的目光,才呐呐道:“呃,对,他是有名的专门祸害江湖好汉,倒是没听过对哪位姑娘下过手……”为什么是他来替疑犯解释啊!
杭明浩点点头,似接受了郭判的说法,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到春谨然身上,俊朗的脸上神情平和:“既然春少侠是因为友人失约,才无端卷入小妹被害之事,那可否告知,少侠约的是哪位友人?”
春谨然微微皱眉,难怪杭老爷子放心将杭家大事小情交与杭明浩处理,这位杭家大公子,可是比自家三弟强得多得多,甚至用杭明哲来与他对比都有点侮辱意味,应该说祈万贯、郭判与杭明哲三个加在一起,也未必能顶上小半个杭明浩。
明俊兄,我已尽力,奈何贵兄反应敏捷心思缜密,实在绕不开,抱歉了——
“杭明俊。”
春谨然淡淡吐出这三个字,然后不意外地看见杭明浩眼里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
“明俊?”杭明浩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春谨然点点头:“正是您家四公子。”
拾柴归来的杭明哲一条腿刚卖进门,闻言手里的柴火险些没抱住:“你认识我弟?!”
春谨然尴尬笑笑,努力解释:“都是江湖男儿,情不自禁,惺惺相惜,免不得秉烛夜谈,把酒言欢,哈,哈哈……”
祈万贯与郭判第二次面面相觑——
【祈:他就不能换个说法么……我看杭老爷的额角似在跳动……】
【郭:词穷了。一采花贼,你能指望他有何文采。】
【春:一个视财如命,一个杀人如麻,终生一贫如洗,永世冤魂缠塌!】
【祈、郭:……带有诅咒的打油诗不算!】
围观者都听不下去的解释,杭明浩却意外地接受了:“原来如此,难怪那夜四弟偷偷摸摸想要溜出家门。”
换春谨然奇怪了:“那他为何最终没来?”
杭明浩不语,只淡淡看着他。
春谨然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不忍道:“彼时,杭姑娘已经失踪了,是吗?”
“嗯,”杭明浩苦笑,“我让四弟把所有事情推开,专心去找小妹,怎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是啊,如果杭明俊来鸿福客栈与自己相会,也许会撞见杭月瑶也说不定,可却偏偏因为要寻找杭月瑶而失约。
只能说,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