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轩辕玦忽然说出了一句,令沈风斓惊愣的话。
“儿臣不敢居功,这个主意还是沈侧妃出的,父皇要赏,还是赏她罢。”
这是几位皇子争宠的时刻,他把自己的功劳都推到沈风斓头上,意味十分明显。
沈风斓,还只是侧妃。
若要赏,没什么比正妃之位更好的赏赐了。
她没有想到,轩辕玦会把这大好的邀宠机会,用来替她请封正妃。
想到他一刀一刀地,用心刻出一个精细的沉香木枕来,心中想的却都是她。
她不禁动容,袖中的手指渐渐蜷曲了起来。
圣上会顺着他的心意而为吗?
年纪尚小的六皇子齐王,正好奇地看向上,不知道圣上会如何作答。
忽然听得,耳畔轻轻的异响。
咔嚓——
他终于寻到了异响的来源,只见坐在他身旁的宁王,竟硬生生捏扁了一只金樽。
那只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某种极大的怒气。
“三哥,你……”
齐王一时惊愣,很快便被宁王一个眼神,阻住了话头。
他不想让任何人现自己的失态。
尽管他在听到晋王的话时,一瞬间怒不可遏。
那股怒气不是对晋王,更准确地说,是对他自己……
只听上的圣上淡淡道:“沈侧妃有心了,就赏珍珠一斛吧,锦缎十匹吧。”
轩辕玦笑容一僵。
沈风斓从容地站起来,福身行礼。
“妾身,多谢圣上。”
坐下的时候,顺手把傻愣在那里的轩辕玦,不动声色地拽了下来。
圣上点了点头,对沈风斓的知情识趣,还算满意。
这个女子聪慧,有烈性,出身不凡。
若不是当初那件丑事,要做晋王的正妃,是绰绰有余。
可惜……
圣上又将目光投向恒王等,众皇子一个一个,继续献礼。
轩辕玦自举起金樽,仰头喝尽。
见他吃瘪,太子心情大好,萧贵妃朝这处看了一眼,沈风斓会意地点头。
她这是怕轩辕玦露出不满之色,会惹怒圣上。
也只能让沈风斓,劝他两句。
沈风斓给他倒上了酒,又朝自己杯中倒了小半盏酒,捏起酒杯。
轩辕玦朝她看来,有些不解其意。
她一杯就倒,喝什么酒?
看她笑吟吟的模样,莫不是圣上没有就势晋封她为正妃,反而让她更加高兴?
心中正狐疑着,只听沈风斓轻声道:“多谢殿下美意,风斓心领了。”
眸中含着似水柔情,令他心中一喜。
看来沈风斓也没有他想的那般,不愿意做他的正妃。
他复又欢喜起来。
沈风斓见他神色变化无常,一时又恼了,一时又欢喜。
不由打趣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瞧殿下这心,不遑多让呀。”
傲娇的晋王殿下瞥她一眼。
“你又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诸位皇子都献过寿礼之后,不知怎的,在座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詹世城看去。
他明明坐在靠近门口的,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今日却十分显眼。
可能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大木盒子,实在是太大了吧?
众人不禁汗颜,感慨詹世城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的。
虽然没打过仗,可这体力摆在眼前。
要是寻常人在玄武门下车,再扛着这玩意进来,不死也得累去半条命。
而詹世城还一脸傻笑,像是捡到了金子一样。
圣上不由朝他看去,面上带着慈爱,问道:“詹世城,你在笑什么啊?”
被点到名字的詹世城,迅速收敛了神情。
他在笑什么?
他还能笑什么!
当然是为南青青方才的表达,而喜不自禁。
总不可能是……
他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大木箱子,起身朝圣上拱手道:“微臣给圣上备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所以在笑。”
说完心里呸呸了两声。
那个大木盒里的东西,谁看了都笑不出来。
圣上以为他备了什么好礼,一边挥手示意李照人去取,口中还笑着同他说话。
“朕听闻你府中不宽裕,前几日还遭了贼,可别为了给朕送寿礼吃不起饭了。”
圣上口中的贼,便是那夜的刺客。
为了不打草惊蛇,詹世城只对外宣称是毛贼,没偷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跑了。
詹世城耿直地笑道:“这东西不花什么银子,圣上放心吧。”
李照人指挥两个小太监,把这大木箱扛到了上头,圣上心情大好,亲自起身相看。
萧贵妃自然陪同在侧,这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圣上忽然眉头一皱,“詹世城,这就是你献给朕的寿礼?!”
太子离得近,借着酒意凑过头去一看,只见那木箱里头,尽是腐烂的稻谷和麦子。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有虫子在其中爬来爬去。
他不禁哈哈大笑,圣上一眼瞪过来,太子妃连忙拉他回座。
太子自知失态,便借口更衣,先退出了大殿去醒醒酒。
底下詹世城离座走至殿中,噗通一声跪下,朝圣上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送给圣上的寿礼,是蛀虫,是一大堆蛀虫。”
要说今年年初下过大雪之后,那雪将田间的害虫都冻死了,中原地区各地皆是丰收。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些腐烂的谷物,是往年沉积下来的,里头有一些虫子。
“混账!你这是在寻朕的开心吗?!”
圣上大怒,一脚踢翻那木盒子,里头的小虫到处乱爬。
这下众臣都看见了,詹世城的寿礼是什么东西,心中不免得意。
看吧,就说这个詹世城是蠢货!
詹世城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朝前膝行了几步,高举账册,声音朗朗。
“微臣具表弹劾户部尚书朴珍前,与东宫多达二十位属官勾结,侵吞国库银钱多达五十万两。”
满座皆惊,只见他又朝前膝行几步,逼近圣上。
“微臣再具表弹劾东宫,与朝中、地方多达三十位大小官员,结党营私,利益往来多达三十万两!”
“这些人都是国之蛀虫,微臣今日将此账册呈上,请陛下惩治蛀虫,还我大周官场一片清明!”
他声音越来越高,面不改色,言辞振振。
凡是与此事有关的大臣,一瞬间都变了脸色。
户部尚书朴珍前连滚带爬,从座中起身跪地哀呼,“老臣冤枉,老臣绝没有贪污国库银两,詹世城他血口喷人!”
卫皇后面色一凛,终归不敢开口替太子辩护。
朴珍前年纪不轻了,一个老头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看着颇有些可怜。
圣上却眸子一眯,盯住了他的脸,沉默了片刻。
若不是被詹世城说得心虚,以朴珍前今时今日的地位,何至于被一个品阶不如他的臣子,吓成这副德行?
“你方才说,他贪污了多少?”
他看着朴珍前,这话却是问詹世城的。
詹世城高声道:“光是微臣查出的,就有五十万两。微臣查不出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圣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府中前几日遭贼,莫非……”
詹世城一个头磕到地上,“圣上英明。那些人其实不是贼,而是刺客。幸好当时有朝中同僚,到微臣家中做客,跟随的仆从护卫打退了他们。否则微臣今日,未必有命将此账册献上。”
他弹劾的是户部和东宫两大巨头,要说这刺客,自然只能是太子或者朴珍前派出的咯?
圣上脸色一沉。
“把那账册给朕,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行此等悖逆之事!”
沈风斓与轩辕玦对视一眼,彼此都放下了心来。
詹世城正事上倒一点不糊涂,竟然还知道用腐败的谷物和虫子,来引起圣上的注意。
再将贪腐之事引出,顺理成章,又博得了众人的眼球。
她的目光朝着对面一扫,太子妃面色忐忑,心急如焚。
而去更衣的太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漩涡的中心。
女眷的更衣场所中,南青青正处理完走出来。
像她这样的未嫁白身女子,是没有身份到含元殿正殿中就座的,只能坐在偏殿。
故而正殿之中生的风波,她丝毫不知。
谁想一走出来,迎头便遇见了汪若霏。
奇怪。
她进去之前便看见汪若霏在同人说话,想到上回三月三采花的龃龉,便远远避开进来了。
怎么出来还是遇见了她?
她正想躲避开来,瞧瞧回到偏殿,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汪若霏直直地挡在她身前,像是专门等着她似的,目光骄傲而自矜。
南青青只得抬头,朝她一笑,又福身行礼。
“汪小姐,真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算汪若霏记仇上回的事,想来也不会做得太难看吧?
这毕竟还是在宫中。
汪若霏一笑,“真巧啊。”
说着朝着四周一看,见一旁无人,便小声道:“想不到,连你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儿,也配进宫来为圣上贺寿。”
南青青面上的笑,瞬间僵硬了起来。
上回三月三采花那一事,她便看出来,这个汪家大小姐,并不如旁人所说的那么大气。
没想到她记仇到这种地步。
竟然用这样恶毒的话来羞辱她。
她不禁气红了脸,想到自己出身平凡,的确不及平西侯府门楣高大。
只得耐着性子,朝汪若霏道:“上回在京郊,多有得罪汪小姐之处,还请汪小姐别同我一般见识。”
汪若霏不依不饶。
左右这里无人,她想怎么欺负南青青,就怎么欺负南青青。
“听说,你和沈侧妃要好?”
南青青不解其意,只能敷衍道:“谈不上要好,只是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
汪若霏伸手在木盆里搅动,这木盆里头装着清水,是给这些女眷净手用的。
没想到,她忽然将木盆打翻,自己朝旁边一躲。
满满一盆的水,全都打在南青青的裙角上。
南青青惊呼一声,连忙朝一旁退去,有宫女听见动静,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汪若霏快步走开,临走前,还给了她一个奸诈的笑容。
“你……”
南青青气得跺脚,只能用手抹着裙摆上的水渍,却怎么也抹不干。
一个小宫女迎上来,见状便道:“小姐的裙子怎么湿了?”
南青青朝外一望,罪魁祸汪若霏早就走远了,她便是说出来也无用。
只好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那小宫女笑道:“好在小姐只是湿了下裙,里头有给夫人小姐们备的几件衣裙,虽不是上好的衣料,小姐换上也比湿着强。”
南青青一听这话,高兴道:“有衣裳能换就好了,谁还嫌弃什么布料?烦请姐姐带我去吧。”
那小宫女一听,眼底露出一丝阴险的光。
“是,奴婢这就带小姐去。”
南青青被小宫女带进一间净房,那小宫女道:“小姐换好了叫奴婢一声就好。”
“有劳姐姐。”
她朝那小宫女礼貌地颔,便走到架子边,看到上头整齐地放着几套衣裙。
其中一间下裙是粉红色的,正好和她弄湿了的裙子是同色。
她不禁一喜,拿出那件裙子,朝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正正合适,便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裙子。
正要换上时,只听见门外脚步响,一个男子的身影,忽然踉跄地撞了进来。
------题外话------
小可爱们猜一猜,撞进来的是哪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