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日,杜家人还没到,谢韵倒是到了。
谢韵为人十分妥贴,虽然要忙着主持中馈,要到林太太跟前走动,但杜氏灵堂这里,也是每日必到的,做足了功夫。
林诗意跪在地上,见谢韵前呼后拥走进来,灵堂里伺候的婆子、丫鬟纷纷摆出笑脸相迎,不由得暗自一哂。
自己的母亲不明不白去世,说不定就是死在谢韵手里的,她却这样风光无限,林诗意只觉得心中刺痛,联想到林旭东的薄情冷淡,不由得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谢韵如常跟管事婆子说了几句,让她们小心伺候着,便走了过来,看着林诗意和林恒,温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哥儿和姐儿节哀顺变,不要伤着自己的身体。”
林恒红着眼圈,行了一礼没有言语。林诗意却是扬起小脸,撅起嘴巴道:“你少假惺惺,少摆出温柔端庄的款儿,你演戏给谁看?哼,我就不信你晚上睡觉时没做噩梦。”谢韵见林诗意一脸狠色,言语也十分锋利,诧异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做亏心事,做什么噩梦?”
扬起下巴,转而道:“女孩子家,当以贞静为主,我又是你的嫡母,你对我出言不逊,若是宣扬出去,岂不名声尽毁?”
谢韵说这番话,倒没有坏心。毕竟她是林诗意的嫡母,今后有教导林诗意之责。
林诗意若是做事不妥当,固然丢了自己的脸面,她这个做嫡母的,也难逃众人的议论指责。谢韵出言是为了提点,但林诗意一直疑心是她害死杜氏,早将她视为杀母仇人。听了这番话,林诗意心底的怨恨,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腾腾升起来,几乎将理智都要淹没了。
林诗意霍然起身,对谢韵怒目相向,冷笑道:“其身不正,何以教人?别人不知道你有多龌蹉多无耻,我却是明白的。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也忒可笑了。”她越说越怒,见面前的条案上放着些东西,心生恶念,抓起来就往谢韵身上扔。谢韵没有防备,被她扔过来的油壶砸个正着。
向来有人过世,都是要点长明灯的。
这油壶里面是香油,在灵前备着,好不时添加,免得长明灯熄灭不吉利。
一瞬间变故骤起,谢韵脸上身上都是油,狼狈不堪。
屋里静了一下,众人都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来,丫鬟们连忙要过来相扶,却越忙越乱,加上地上到处都是油,竟似叠罗汉似的一起跌倒在地。
谢韵也滑倒了,给压在了最下面,丫鬟媳妇们更是大惊失色,大呼小叫起来。
林诗意见状,只觉得快意,唇角勾起,涌现出笑意来。
在她看来,自己这番动作,顶多只是恶作剧罢了。
反正待会儿杜家人要过来,等她将杜氏是被谢韵害的事实揭露出来,谢韵还能摆出高高在上的款儿吗?
杜氏死得冤枉,身为人女,她岂能不为杜氏讨个公道?
哼,林旭东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毫不犹豫站在谢韵那边,不惜包庇凶手。她林诗意却不会就此退缩,跟谢韵对峙,将真相揭开,撕下谢氏的美人皮。
只要事情宣扬开来,林旭东就算再昏庸,再想护着谢氏,也是护不住的。
到那时,谢氏必定要倒霉。不说以命抵命,至少也会被休弃,下场凄凉。
至于眼前自己这一番小动作,更不会有人计较了。正想着,突然有丫鬟惊慌出声道:“大少奶奶流血了。”
林诗意脸色一变,留神看去,就见谢韵被丫鬟们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底下的百褶裙濡湿,皆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林诗意不由得脸色一变,心中没来由一阵惊慌。
这时有婆子喊道:“大少奶奶别是怀孕小产了吧?”话一出口,忙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自悔失言。
这种时候,瞎说什么实话呢?怎么一点儿就没忌讳呢?回头若真应验了,少不了一顿板子的。
旁的人却都似被惊醒了一般,手忙脚乱扶住谢韵,去了旁边的屋子暂时安置,又有丫鬟到处跑,去传大夫来照看。
谢氏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负责在灵堂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了过去,呼啦啦走得一个都不剩。
林恒脸色大变,连身子都在抖,看着林诗意道:“姐,你闯大祸了。”
七岁的小男孩,已经明白谢韵那副模样,代表着什么。
杜氏已经去世,他们已经是没娘的孩子了,林诗意却惹出这样的事儿来。
祖母病倒,祖父、父亲都看重谢氏,让谢氏主持中馈,这整个林家,都是谢氏的天下。
如今,林诗意害谢氏跌倒,很可能会滑胎。
这么大的仇,谢氏岂会罢休?
这么大的罪过,今后林诗意岂能有好日子过?
之前林旭东本就对林诗意冷淡下来,如今添了这一桩事儿,谢氏若真滑胎了,必定会疯狂报复。林旭东只怕也会觉得林诗意毒辣,不会顾念父女情的。林诗意经历最初的慌张,这时已经镇定下来,轻描淡写的道:“闯大祸?哼,谢氏心如蛇蝎,我这么做是为民除害,是在为母亲报仇。”
她眯起眼,看着一脸懵懂的林恒,语气锐利起来:“你年纪小不知事,我却是明白的。母亲身体好好的,不明不白就死了,除了谢氏之外,还有谁会下这样的毒手?还有谁跟母亲有仇,盼着她死的?谁能有本事将谋害之事做得天衣无缝?”
林恒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傻了。
林诗意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时,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抬头看时,见杜氏的亲兄弟杜若松携着妻子杨氏走进来,不由得心中大喜。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真是老天也站在她这边,坚定不移帮她呢。
林诗意连忙上去见礼,未语泪先流。
杜若松、杨氏过来这里,早听到喧闹声,却摸不着头脑。
如今一直没露面的林诗意上来,张口就说杜氏死得冤枉,两人目光一闪,震惊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