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夫人灰头土脸落荒而逃,千柔冷笑数声,看向一旁的浅绿,开口道:“这何夫人跟宋夫人差不多,都是下贱的主儿。”
浅绿点头道:“夫人这点评很到位。”
妙音瞧着千柔,忍不住道:“奴婢知道夫人不是贪财之人,但何夫人说了那番话,尤其说有一对镶嵌了钻石的凤钗,奴婢真是忍不住有几分心动,夫人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因为千柔对她亲厚,她有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忌惮。
千柔抿唇淡笑:“身为女人,哪有不喜欢饰的?但这世上,向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得了横财,必定得付出代价。我心里有更在乎的,那些饰什么的,也就一文不值了。”
是的,身为女子,对饰物天生就没有抵抗力。
即便千柔将身外之物看得很淡,但对于饰物的喜爱,却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热爱那些,但千柔有自己的底线,绝不会为了一些饰物,放低自己的人格。
而她在乎的,是李靖行的前程。
为了一点身外物,断送李靖行的未来,这种傻缺干的事,她才不会干呢。
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买得来。那些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她其实并不热衷。
于她而言,现在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人贵知足,既然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心中是安稳而喜悦的。这种情况下,在别的地方有一点点缺憾,得不到最珍贵的饰物,根本就不必在意。
妙音听了千柔的话,露出钦佩的神色,笑着道:“夫人眼明心亮,来日必定会成为老爷的贤内助。”
千柔却叹了一口气,闷声道:“说起来,我真有一点后悔了。”
迎着妙音困惑的目光,她解释道:“我若是沉得住气的,刚才就该跟何夫人虚与委蛇,答应去赴宴。等到了那里,将众人送的礼都收下,回头再将东西送进县衙,给你们老爷,接济贫困户,或是送进善心堂做善事,那才好呢。”说着皱起眉头,连声叹息。
其实,这主意她刚才想到了,但她是爱惜羽毛之人,又不怎么爱做戏。
若真照她刚才说的做了,静安县县衙,的确会多一笔横财。
但是,不可避免的,会得罪静安县所有的富商。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里面水很深,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单纯。
若里面有猫腻儿,她去赴宴,去将东西收了,回头用不了多久,必定就会传出县官夫人贪婪无度的恶名。
到那时,就算她将东西拿进衙门,也会被人说是心虚,怕东窗事这才描补一番。
若真生那样的事情,自己身上的嫌疑,也就洗不清了。
退一步,倘若里面没有什么猫腻,何夫人真的只是来说项的,千柔还是过不去自己心底的坎儿。
千柔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喜欢内宅争斗的小妇人。
让她惺惺作态,揣着算计跟一大群人周旋,若无其事收下礼物,她不一定能做到呢。
心思转了一转,千柔惆怅了,觉得自己跟真正的官夫人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
妙音见她脸色不太好,忙劝慰道:“夫人天生就不爱做戏,如今将何夫人赶了,直截了当洁身自好挺好的。”
浅绿忙帮腔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夫人没必要庸人自扰,还是回去跟两个少爷作伴吧。”
千柔在两个丫鬟的安抚下,渐渐放下心事,点头道:“你们说得都对,事情过去了,心底有再多的感触都于事无补,真没必要多想。”说着,果然露出释然的笑容,起身回了后院。
何夫人铩羽而归,回到家中,何县丞正翘以待。
见她阴着脸进来,何县丞立刻生出不详的预感,挥退众人皱眉道:“怎么回事?”
何夫人哭丧着脸道:“没办成,我还被佳禾郡主骂了一顿,惹了一肚子的气。”说着连声叹息,将刚才与千柔对峙的事儿讲了一遍。
说到伤心处,说到被千柔指着鼻子骂的场景,何夫人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何县丞得知事情搞砸了,自也是脸色大变,心情十分焦躁。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偏偏何夫人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直哭哭啼啼不停歇。
嘤嘤的哭声传来,仿佛叽叽喳喳的鸟儿乱啼一般,让何县丞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何县丞烦得不行,忍不住大声骂道:“你将事情弄砸了,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有脸哭了。”
哼了一声,厉声道:“蠢妇,本官就是娶头牛也比你强!”
何夫人被他骂得眼前黑,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来,她想起自己吃了苦头,到头来,何县丞一句贴心的话都没有,不由得怒火攻心,扑向何县丞道:“你这杀千刀的,我伤心成这样,你不但不安慰,还作践我骂我,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
何县丞跟那倒台的宋同知,倒是一丘之貉,素来最是风流好色,小妾姨娘纳了不少,后院乌烟瘴气。
她嫁了何县丞之后,只与何县丞相敬如宾,情分并不深厚,但日日得面对小妾们的挑衅,可谓身心俱疲。
之前倒罢了,反正所有的官夫人,日子都是差不多的,斗小妾、压庶子庶女,但表面上,却必须保持端庄娴雅的作派。
大家都一样,何夫人便觉得日子就是这么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是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不如意。
偏偏换了县令之后,来了一个李靖行,竟然对妻子十分好,不但没纳妾室,连酒宴上都不要妓子陪酒,给足了妻子面子。
但凡女人,就算嘴上说得好听,但心底里,谁不盼着夫君能一心一意对待自己,只以自己为重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都是女人,为什么佳禾郡主就能抬起下巴做人?为什么她能自自在在过日子,独占自己的夫君?凭什么她就能一个不如意,就翻脸呢?
不就是因为人家的夫君给力,只爱她一个吗?
这事儿一直在何夫人心里压着,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赶上受了委屈,新仇旧恨累积着,何夫人觉得难以忍受,这才爆了。
何县丞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脸色扭曲得没法看,心里十分嫌恶,使劲把何夫人搭上来的手扯了下去,用力将何夫人推了一下。
不成想用力过大,何夫人又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前面栽倒,撞上了博古架。
巨响传来,何夫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博古架倒地,瓶瓶罐罐跌得粉碎。
何夫人却顾不得心疼自己破财了,过度的愤怒让她像打了鸡血似的,迅速爬起来,扑向何县丞,照着他的脸狠狠挠了几下。
听到动静的丫鬟们冲进来,一个个都惊呆了。
何县丞一面躲避何夫人的进攻,一面朝丫鬟们气急败坏的吼道:“还不快滚出去!”
丫鬟们噤若寒蝉,忙低着头退下了。
这里何县丞厉声骂道:“你疯了不成?正事儿没办好,你还疯,哼,泼妇,你再敢闹,我将你休了!”
何夫人见他气得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恍然清醒过来,不敢再闹了,垂头继续哽咽,一面哭一面问道:“老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何县丞怒声道:“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呀?”在屋里踱了几步,想了又想,才咬牙道:“计谋是娘娘想出来的,如今事情不谐,你收拾一下进城,去找堂嫂,进宫走一趟吧。”
何夫人算算日子,也到了进宫请安的时候了,便点头应了下来。
夫妻两个商议了一番,这才将丫鬟唤进来,寻了伤药抹上了。
好在何夫人的伤势不重,养两天就能好,不足为虑。
大燕朝对后宫妃嫔的管辖并不算严苛,虽然不允许出宫,但每逢初一、十五,却是允许妃嫔家眷进宫探视,聊慰妃嫔们念家之情。
何夫人低着头,随在丽妃生母田氏身后,进了丽妃的揽月殿。
丽妃一身水红色宫装,打扮得雍容华贵,早就等着了。
见她们进来,丽妃忙挥退伺候的人,看向何夫人,迫不及待问道:“嫂子,怎么样了?”
何夫人哭丧着脸,摇头道:“不中用。”一面叹息,一面将与千柔照面后,被千柔骂得狗血淋头的事儿讲了一遍。
丽妃一听,脸色就变了,青一阵紫一阵,仿佛调色盘一样,甚是精彩。
她跟顾家的顾千姝,是差不多时间嫁进武王府的。
都是侧妃,但顾千姝一进府,就得了齐逸峥青目,被齐逸峥宠成后院第一人。
当时大家都觉得,是顾千姝自己长得美,性格好,这才能让齐逸峥走出情殇,付出了几分真心。
那时,丽妃最嫉恨的,就是顾千姝了。
丽妃跟其他女人,有几分不一样之处。
嫁给皇子的女人,初入门时,可能会有那种斗倒所有人,唯我独尊的气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意识到自己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会现,自己根本就不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
一日日的失败、失望后,心会慢慢硬起来,人也会越来越冷静,不拿夫婿当最亲近的人,只拿他当老爷一般伺候。
丽妃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之处,在于她虽然也冷静自持,但对齐逸峥,她确实有几分真爱。
那时,丽妃自己得不到的宠爱,被顾千姝得了去,令丽妃日夜难安,却没法子逆转。
后来,顾侧妃无缘无故就生了怪病,半身不遂。难得齐逸峥并没有抛弃她,三五不时还去她那里走一趟。
落在大家眼里,自是一副长情的模样。
丽妃本以为,顾侧妃不能伺候齐逸峥了,齐逸峥总该将目光投到旁的女子身上。
不曾想,自那以后,齐逸峥十天半个月才召人伺候,且对待众妻妾的态度一视同仁,并没有特别钟爱谁的意思。
丽妃心里烦躁,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与大家一起熬日子。
好在她运气不错,几次侍寝之后,怀上了孩子,生下来,竟然是儿子。
算起来,这个儿子,是齐逸峥第二个儿子,倒也挺让人瞩目的。
那之后,丽妃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些。
母以子贵,向来就不是一句空话。
她孕育了齐逸峥的第二子,武王府的人,无论是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唯一烦恼的,就是齐逸峥总是一张冰山脸,一点儿都不将她的柔情蜜意看在眼里。
本以为,齐逸峥一辈子都是这样了,不曾想,竟然会生变故。
前年四月,佳禾郡主归来,京中流言四起,丽妃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齐逸峥对顾侧妃好,要么是移情,要么是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