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母莫若子,不得不说,李靖行还是很了解赵姨娘的。
他知道赵姨娘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一辈子当侧室,心里是非常苦闷的。
如今听到李靖行许诺中了进士后,给她请封的话,赵姨娘心思一转,再也无法平静了。
的确,千柔已经是郡主了,薄氏早就死了,且被李家废了正室太太的名号。
如果李靖行争口气,真有封诰的话,的确极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来呢。
赵姨娘想到这里,脸色登时由阴转晴,笑着说:“你真的很孝顺,竟然想到姨娘头上了,姨娘很高兴。嗯,以后你要好好努力,争口气一举成名,我等着享你的福。”
李靖行皱眉道:“我何尝没有努力?这些天来,我日日用功,几乎都要废寝忘食了。除了念书之外,旁的事儿我没做过,孩子们都是娘子照顾的,没让我操半点心。”
瞧着赵姨娘,似笑非笑的道:“除了出门买点书之外,我就没再出去过,还是姨娘今儿个让人请,我才过来的。不曾想一过来,就得了姨娘满腹的抱怨,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不管科举了,日日守着姨娘才好。”
赵姨娘听了忙道:“这是什么话?我要你守着做什么?我已经好多了,你回去念书吧,不用管我。”
李靖行却没有离开,反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道:“反正我都劳累这么多天了,也该歇一歇了。再说了,姨娘不是身体不适吗?我就留在这里陪姨娘,姨娘好了我再走,省得姨娘心里不舒服,抱怨我和妹妹,让我落个不孝的骂名。”
赵姨娘听了这番话,不免心里急起来。
她虽然有时候行事不靠谱,但心里一直都知道,李靖行才是自己的终生依靠,自然希望儿子上进,将来自己面上也有光,日子也潇洒自在些。
尤其今天李靖行说了,得了功名,将来会给她请封诰命。
这样一来,李靖行的前程,跟她真是有了非常大的关系。
身为侧室,最大的荣耀,就是沾儿子的光,得到封诰。
赵姨娘想着自己来日会多么风光,心都跳快了几拍,忙道:“刚才是我糊涂说错话了,我的身体真的好了,再说了,有下人在这里伺候,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李靖行目光一闪道:“哦,姨娘虽然好了,但我还是很挂心。尤其刚才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苏夫人,我瞧着不好,姨娘却当成宝,为了她,竟然还跟我吵了一顿。”
他勾唇淡淡一笑,声音有些坚决:“姨娘的目光向来不怎么好,不如我留下来给姨娘把把关,将跟姨娘来往的人都看一遍,省得惹出什么事儿来。”
赵姨娘心里急,拧着眉道:“你太多心了,跟我来往的,除了那苏氏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打马吊的牌友,绝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见李靖行脸色仍旧没缓和,只得道:“好好,我听你的,以后不跟她来往,不让她进门,成吗?”
李靖行这才觉得如意了,却故作不放心的模样,问道:“姨娘真将我的话记住了?真的不再让她上门吗?”
赵姨娘白他一眼道:“你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难道我敢违逆你的意思吗?你信不过我吗?我给你誓,以后绝不跟她来往,这行了吗?”
李靖行这才露出笑脸道:“终究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你亲生的,我一心一意只想你好,难道我会害你吗?你是我姨娘,也该事事顺着我,将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行。”
在赵姨娘床榻边落座,给赵姨娘斟了茶,接口道:“姨娘,你若说到做到的话,我自然就放心了,不然我一面念书,一面担忧你,来日必定考不好的。”
赵姨娘忙道:“快别胡说八道了,你这么能干,将来必定中的。”说着连声说自己很好,保证绝不跟隔壁一家来往,又催促李靖行回去念书。
李靖行见火候差不多了,也没再作态了,起身道:“既然姨娘执意让我回去,那我这就去了,姨娘好生养着吧。”
出来后,到底不放心,将伺候赵姨娘的几个侍女和小厮都唤来,板着脸敲打了一番,让他们以后看牢门户,不着四六的人不许上门。
牌友就罢了,但隔壁那苏夫人,却是要格外留心的。
当然,李靖行也知道他们管不住赵姨娘,便特意吩咐了,若是赵姨娘肯消停,再不跟苏氏来往,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她听不进劝,固执己见,仍旧跟隔壁来往,就让他们去锦绣园说一声,必定有厚赏。
几个下人的卖身契都在千柔那里,也明白千柔和李靖行才是衣食父母,忙不迭应了下来。
李靖行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妥当了,必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但显然,他低估了玉茗的战斗力,低估了玉茗的心机。
敲打完几个下人,李靖行再也待不住了,便与明岩一人牵了一匹马,往门外走。
之前柳儿将话说得挺严重的,故而虽然只有一里路,李靖行仍旧骑着马出来了。
主仆有别,按照规矩,自然是李靖行走在前面。
才出院门,就见玉茗换了身水红色衣衫,拿着块帕子,带着侍女,在不远处俏生生立着。
其时秋日晴光撒落,一缕一缕落在玉茗身上,衬得其人姿容美艳,媚眼如丝,真真仿佛一幅画儿一般。
有不少男子被她风姿所惑,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看,目露痴迷之色。
玉茗却都置之不顾,颇为高冷。
见李靖行出来,玉茗立刻要凑过来,带着悲声道:“公子,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婉转妩媚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仿佛不能承受刚才被李靖行冷淡情的对待一般。
李靖行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冷意,忙往旁边一避,旋即翻身上马,直接飞驰而去。
玉茗扑了个空,这也就罢了,因为没有防备,竟然被他那马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
明岩见状,自也是有样学样,也翻身上马,带着一丝坏笑去了。
之前他初见玉茗时,的确惊为天人。
身为男子,见了姿色好的,动心是很正常的,但明岩是个务实的人,知道自己一个下人,在人家眼里地位下贱,算不得什么。
何况,刚才李靖行跟赵姨娘谈话,他从头到尾都在。
他对李靖行一向都很忠心,既然李靖行觉得这女人有问题,不肯给好脸色,那么,自己身为奴才,自然要向着主子,按主子的方法行事才好。
如是,主仆两人飞驰而去,扬起的灰尘弄得玉茗狼狈不堪。
玉茗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登时面无人色,连声咳嗽起来。
惠香忙上来将她扶住,变脸道:“这李公子太过分了。”
玉茗心底自也是满腹的愤恨,但这是在外面,隔墙有耳,自是不能多议论的。
她便只能一拂衣袖,阴沉着脸,一言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去后,她立刻将身上熏了迷情香的衣衫脱了,随意抓了件衣服披着,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李靖行真是个贱人,本宫都肯放下面子俯就,他却避本宫如蛇蝎。”
她想起刚才的事情,气得身子抖,气得要狂,忍不住一挥手,将桌子上的杯杯盏盏挥落。
碎响声传来,玉茗却还是不解气,将屋里其他能砸得东西都砸干净了,才觉得略微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恶气。
一切都在掌控中,赵姨娘病倒了,李靖行也来了。
本以为只要自己出手,必定能勾得李靖行再次心动,却是没想到,李靖行不但没给好脸色,还直接开口赶人。
一气之下,玉茗直接转身走了。
只是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甘,便打算直接换上熏了迷情香的衣衫,勾得李靖行失魂落魄,直接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她这香是花了大价钱买的,男人一旦闻了,就跟中了春药一般,且药效非常好,非要得到女人才能缓解。
虽然李靖行带了个侍从,但这在玉茗眼里,根本就不叫事儿,因为她让惠香也换了衣衫,准备勾搭李靖行那侍从。
到时候,主仆两个必定会乐不思蜀的。
等将李靖行弄上了床榻,他才会晓得,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天生尤物,自己这份妩媚妖娆,比那顾氏强不知多少倍。
到那时,他必定就离不开自己了,他跟顾氏,必定会吵翻天的。
这么做,的确有些委屈自己,手段也不光明,但那又如何呢?
于玉茗而言,离开公主府的时间若是太长了,也是不成的,得快刀斩乱麻。至于手段是否龌蹉,呵呵,这一点她还真不在乎。
再说了,李靖行不上钩,她心里太恼恨,恨不得即刻将他勾搭上,好消心头之恨。
却是没想到,再次出手,李靖行竟然直接避开自己,翻身跑了。
之前旧恨未消,如今又添新恨,玉茗掐死李靖行的心都有了。
惠香见主子狂砸东西,自是不敢管的,何况玉茗方才真跟疯了一般,只能任由她泄。
等玉茗终于消停下来,坐着喘气,惠香忙让侍女打水给主子擦脸,又命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等一切都弄好后,玉茗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向惠香道:“你说姓李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宫都情愿倒贴了,为什么他撒腿就跑了?莫非本宫真不如那顾氏有魅力?”
惠香见她脸都扭曲了,心里很害怕,哪里敢说旁的,忙道:“公主天人之姿,又比那顾氏年轻,但凡见过的男人,没有不心动的,李公子岂能与众不同?想来,他心底其实也挺爱慕公主的,但李公子一则要科举,忙得无法分身,没什么心思寻欢,二则,之前公主太热情了,令他心生疑惑,怕公主别有用意,想着避开一些也是正常的。”
玉茗听了这番话,脸色才略微好看了些,哼了一声道:“真是个下流种子,对他好,他反而要躲开。”
摸摸下巴,接口道:“哼,赵姨娘在这里呢,不怕他不来走动。等他下次再来时,我在门口晃一圈,不搭理他。态度反复,若即若离,说不定更勾人些。”
惠香忙不迭点头道:“正是这话呢,凭公主的姿色,略施小计就能令他神魂颠倒的。”
玉茗颔,目中露出诡谲的笑容,敲着桌子道:“李靖行扑了本宫一脸的灰,他却想不到,自己回去后,会收到本宫的厚礼。”
她说到这里,抬望向窗外,只见万里无云,晴光幽幽。
玉茗的心,也渐渐晴朗起来。
为了将李靖行勾搭上,她真的很下了一番功夫。
惟愿那对母子能令他们夫妻失和,最好大打出手,然后,自己自是要趁虚而入,将李靖行一举拿下。
只要自己成功了,到那时,不但要将顾氏踩到脚底下,连李靖行也要踩下去,踩进尘埃里,以消今日之恨。
锦绣园那边,李靖行才出门,突然有个二十多岁的小妇人,抱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锦绣园大门外求见李靖行,称自己名叫云香,之前是定国侯府的丫鬟,被李靖行收用过,后来被放了出去。
出去后回了乡下,没多久嫁了人,怀胎七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当时合家欢喜,不想孩子长大后,跟自己的夫君一点儿都不像。
云香说自己之前还懵懵懂懂,并没有察觉内中奥秘,直到最近进城,无意中瞧见李靖行,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生的孩子,其实是李靖行的。
守门的林五是个妥当人,听了这番话,登时大吃一惊,仔细看那男孩的相貌,也是圆形脸,眉眼之间,赫然跟李靖行有几分相似之处。
林五不敢大意,一面让小厮去里面报信,一面请云香母子进屋坐,免得横生枝节。
云香却不肯走,诉说了一番后,竟直接跪在了台阶上。
这异样的举动,立刻引来好事之徒围观。
云香见有人围拢过来,倒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向那男孩道:“言儿,你也跪下,求郡主开恩让我们母子进去。”
那男孩很听话的点头,依言在她身侧跪下了。
如斯举动,又是如斯言语,自是吸引了更多看热闹的人。
内中还有不嫌事儿大的,直接开口问云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五见闹成这样,早气白了脸,伸手要去拉云香,不想那云香立刻放声道:“佳禾郡主的下人要仗势打人啦,求各位为小妇人做个见证,如果小妇人进去后,没能活下来,还求你们为小妇人伸冤。”
见她这样泼辣,林五吓了一跳,不敢上前,生怕惹来更多的闲话。
那云香却来了劲,一行哭一行将刚才那番话讲了一遍。
登时气氛一变,众人围在锦绣园门口指指点点,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说什么的都有。
赵四安自然也带了人,在这锦绣园附近巡视,见了这副情景,早过来查看了。
等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愣了许久,明白这是李家的家事,得等着里面的主儿决定才好。
林五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闲话也越来越邪乎,把脸一垮,气得心口疼,但又没办法掌控局面。
他只能忍住心里的气,跺着脚冲那云香道:“小娘子这是做什么?你今儿个突然跑出来,里面的主子们还没得消息呢,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安排处置的。偏你闹成这样,败坏主子们的名声,能有什么好处?”
云香听了这番话,才刹住话头,但一双泪目却在人群里打转,虽然没再言语,但脸上的神色、眼里的泪水,诉尽了多少委屈。
里面,千柔正抱着瀚儿,在后花园看着浩儿玩耍,时不时跟正在做针线的妙音、浅绿闲话几句,很是自在。
至于绯红,因为近来又怀上了,孕吐有些厉害,正在自己的小家休息。
听得小丫鬟匆匆来报讯,众人脸色都变了,都是无法置信之色。
千柔本是站着的,等得知这消息,整个人都呆住,直接往后面倒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妙音很快回过神来,忙去将瀚儿接过来,递给奶娘带下去,又让人将浩儿带到别处玩。
少爷们都还小呢,自是不该听这些龌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