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月的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震撼性了,宫慕离登时就愣在了原地,愕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宫长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也不知道。
不过宫慕离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咧开嘴,却笑得极为勉强,有些惶然地说道:“皇……皇姐,您不要开玩笑了,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成为……成为……”
那两个字,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宫长月的眼中并没有泛起一点波澜,仿佛宫慕离此时的反应,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开口,语气十足的淡然:“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宫慕离的手一颤,慢悠悠地垂下头去,眼底闪过一抹伤痛。曾经在宫中生的每一幕,都在此时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太监的奚落、宫女的鄙夷、皇兄的欺辱、皇姐的打骂……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根本算不得是什么皇子,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人罢了。
“臣弟的母亲,不过只是奴婢,如何能够……”
宫长月靠在椅背上,接过一旁流沁呈上来的茶水,低头喝了一口,才突然哼了一声,语气之中,十足的轻蔑。
“你以为后宫是什么地方?子凭母贵?”宫长月在宫慕离愕然的目光中抬起脸,眼神锐利地望向宫慕离,“这个地方,向来都是母凭子贵。”
“可是……”宫慕离下意识开口。
“可是什么?”宫长月有些不耐烦地抬手,“你不要废话这么多,难道你以为,你不去争,便可以相安无事吗?”
宫长月的话,说得宫慕离顿时哑然。
宫长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一脸平静地望着宫慕离:“你的选择有两个,争,或是不争。争,死,或者活下来,站到权利的最顶峰。不争,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这里是一个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世界,既然生于皇家,那就注定无法平静一生,皇子和公主这样的身份,带来的,除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高人一等,同样的,还有沉重的枷锁和永远都无法摆脱的争斗。
更何况,宫慕离还是一个皇子。
就算他出身卑微,没有一点母族的力量,但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皇子的事实。前朝有过太多出身卑微不受重视的皇子,隐忍数十年,最后一举夺得皇位的皇帝,这样的前车之鉴,如果不是宫慕离登上皇位的话,那么无论登上皇位的是谁,都不会忽略他的存在。
再加上宫慕离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势力,处理起来更是简单,所以宫慕离的下场,最后只有两个,一个是死,还有一个,便是被囚禁终生,永远无法摆脱牢笼。
宫长月在离开之前,还是没有忘记宫慕离正在吃饭这个事实,便丢给他了一句:“你继续吃饭吧。”
结果宫慕离一心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竟然也没有忘记宫长月说的“继续吃饭吧”,完全是在无意识的状态拿起了筷子,动作僵硬地夹起菜,放进自己嘴里,期间还不忘吃两口饭。
最后他碗中的饭吃完了,宫慕离才算罢手,放下了筷子,却没有动身,就这样愣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深深沉思着,眼中闪动着晦明莫测的光芒。
宫长月回了寝殿之后,便有一众服侍的宫女迎了上来,为她拆掉髻,脱去华丽的衣服,并且帮助她进行了一系列简单的洗漱。
这一番动作下来,竟然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当宫长月刚刚在床榻上坐下来的时候,流沁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她身边,低声道:“三皇子此时还在外面坐着,有好一会儿了。”
宫长月倒是并没有觉得奇怪:“他正在苦恼呢,等到他想明白了,自然会离开。”
说罢,她便睡下了。
流沁想想也是,便也没多问,让一众宫女都出去,自己则是挨个吹灭了殿内的宫灯,只留下角落的一盏,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地面上。
宫慕离的确是在苦恼,他苦恼的也不过是一个字——争。
却没有想到,他这一苦恼,便是一夜。
因为有宫长月的吩咐,所以其他的宫女太监也不敢去打扰他,只能看着他坐在那里沉思,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
宫慕离沉溺在自己复杂的思绪中,倒是没有感觉,反而苦了那些宫女太监们,这三皇子不走,他们也不敢离开,只有在这里守着,最后陪着宫慕离足足熬了一宿。
宫长月早上一睁开眼睛,流沁便走了上来,说:“殿下,三皇子殿下在外面等着求见。”
宫长月虽然是刚起床,眼中却不见一点朦胧,清明得有些可怕,根本不像是睡了一夜——武功到了她这种境界,也不需要什么睡眠了,她之所以会在夜晚中睡觉,不过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他在那里坐了一夜?”宫长月坐起身来,扬眉道。
流沁点点头:“是。”
宫长月这才道:“看来他是想通了啊……流沁,为我更衣吧,让三皇子在水榭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