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花青瞳被男子揽入怀中,他一收在人前的高贵清冷,柔和的桃花水眸泛着潋滟的波光,形状优美的红唇微微翘着,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少女落在胸前的几缕丝,当目光触及她间仅有一件赤金步摇时,他眼中不禁流露出赞美之光,“瞳瞳,这步摇很衬你。”
花青瞳默默瞟了他一眼,然后沉默,无视。
姬泓夜唇角眼里都沁出笑意来,他低头亲吻少女脸颊,又在她耳畔柔声低语,“我知你非真庶奴,你本是正义候嫡女,想必你的亲人都不会让你永远被人轻视,定要恢复你的身份,小丫头,不论如何,你已是我的人了,跟我走,让我来保护你,心疼你,好不好?”
他温暖湿热的气息喷洒,花青瞳有些痒痒的缩了缩脖子,粉嘟嘟的唇因他的话而紧紧抿了起来。
姬泓夜目光越柔和,低头,柔和的桃花眸静静凝望着她还尚显几分稚嫩的侧脸。他已调查了少女的过往,知她过去在乡下的十六年,过着非人的生活,但是,那虐待她的夫妻俩,均已都遭了报应,二人半身瘫痪,日日痛苦非常,可谓是生不如死。
他眼里笑意更浓,那二人定不会无原无故遭难,必然是被眼前这看似乖巧,实则很是凶残的少女所为。
他压下心底深处更隐晦的疑惑,少女能将那虐待她的人狠狠报复回去,足可见少女心性并不脆弱,那么,她那日醉酒后的魔怔之状,又是为何?恐还有他调查不到,更深的隐情。
少女也许受过更残酷的折磨。
花青瞳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想,酒窝和司玄真的一点也不一样,可是,一想到那个契约,她就无法对酒窝生出更多的好感。
不是真的庶奴又如何,只要有那个契约在,她就是他的宠物,改变不了的事实。好在她已修炼罗天锁魂,酒窝心脏中了此法,终有一日,她能摆脱今日的身份。
她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小小的动作,显示出她对他的不信任和疏离。
姬泓夜目光微深,却更紧的抱住她,“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不会伤害你,那个契约是个意外,我也很后悔给你下了契约,小家伙,对不起,我永远也不会用那个契约束缚你,我们就当它不存在,好不好?”
当作不存在?怎么可能?那个契约就和司玄一样,让她如梗在喉,永难安眠。
接下来马车上一阵沉默,渐渐,花青瞳竟有些昏昏欲睡。
花青瞳的床上,西门黑用冷漠的目光望着地上被泡在水里的昙花,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被花青瞳下了天毒的水,看上去甚至五光十色泛着璀璨之光,但思及那些刚一靠近,就枯黄凋死的普通花草,西门黑就不由一幸灾乐祸。
还有,那装水的用具,也不是什么名贵花盆,而是花青瞳每日泡脚的木盆。
昙花蔫蔫地被泡在里面,身上几处花枝上,被布条绑住,紧紧地拴在了木盆上。
喵!活该!谁让它帮助小丫头讨厌的人。
西门黑高冷地甩了甩的肥壮的尾巴。
今天金城大魔头去参加冬猎虐待别的动物们去了,它终于自由了,西门黑身姿势优雅地躺着瞳瞳小丫头香香暖暖的床上,眯着猫瞳享受无比。
昙花浓绿的花枝已经有些枯黄,它僵硬地甩了甩其中一根枝叶,察觉自己的根须竟真的有些麻木的失去知觉,它就不禁一阵唏嘘,坏丫头的毒液,竟真的如此厉害。
从那日它帮了花风染之后,那坏丫头就把它用毒液泡在了她的洗脚盆里,还每日往里注入最新鲜的天毒,几日下来,饶是它,也颇为无奈。
但昙花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此处了,它开始沉思,它总觉得自己似乎乎略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它的脑海中掠过一个个人的模样,最终还是定格在花青瞳身上。
对了,上辈子!它只看了花风染的上辈子,那大帝血脉的上辈子呢?她身为大帝返祖血脉,其命格,与这个世界的运命之女无异,那她可否有上辈子?
昙花整株花枝都是狠狠一颤,它其中一朵花朵缓缓地绽出生机的光,然后盛开,花盘中,时空快速扭曲,前世的光影一幕幕闪过,花青瞳的,还有与花青瞳有关的人的,如花紫辰的,司玄的,西门家的,以及这片大陆的。
西门黑慵懒的猫瞳早已瞪的滚圆,它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死亡,死状……它竟被花风染生生剥皮而死。
西门黑一个激灵,身上的,尾巴上的,脸上的,几乎是全身的黑毛都疯狂地炸起,猫眼惊恐又狂怒。
“喵呜!”待回神,它已一爪子拍向那花盘里的景象,双眼迸射出无比阴冷兽性的光芒,它从来不敢想象,自己曾那样惨死过!
还有西门录,还有老太婆,还有它亲眼看着出生并长大的孩子们,西门清霜,西门无双还有西门无瑕,以及花紫辰,还有西门府上上下下的几百口人……他们惨死的模样烙印在它的脑海,再也抹消不去。
啪嗒!那朵盛开的昙花脱离花枝,掉在地上,迅速枯萎,生机全无。
“怎、么、可、能!”许久的静默,昙花不可置信的低喃缓缓回响,命运之女的命运,不该是那样,若说花青瞳命运悲惨,那花紫辰呢?
他上辈子竟也那般窝囊憋屈,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太不合理了,太不正常了,依花紫辰的来历,不论在任何时候,哪怕是天塌地陷,海水倒灌,世界毁灭,都该是轰轰烈烈的,而不该是那样憋屈而死!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它与花风染结下契约之故?
对,极有可能是这样,自己的身份,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化身,它与入世异星契约,两相结合,改变的,又岂止是某些人的命运,恐还有整个世界的命运!
命运之女携那般不堪的记忆重生回归,那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信任?她如今,还是命运之女吗?思及花青瞳的凶残,还有她灵魂中浓郁不散的怨气魔障,昙花惊骇地现,也许,她早已不再是命运之女,而是灭世之女!
而这一切,极有可能就是自己无意造成。
再思及自己之前又犯浑帮了异星一次,昙花突然深觉,别说花青瞳让它在她的洗脚盆里泡毒液,便是让它在她的马桶里泡毒液,都是轻的。
西门黑尖利的猫爪刮挠地板的刺耳声音将它唤醒,黑猫血红的双眼里兽性的杀意蔓延不绝,昙花沉默一瞬,花枝再度萎靡不少。
“大黑猫,这里面有许多隐情,做为这片大陆的第一株天礼,就连大帝都要恭称我一声大神,这片大陆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理应不该偏离我的视角这么多。
但现在,显然不是这样的,我被那不知名的存在欺骗了,并且被欺骗了这么久,并且,连我也深陷这其中,这里面,定然还有更深的玄机,大黑猫,我得扭转乾坤。”
昙花声音萎靡。
西门黑赤红的双眼满是杀意地盯着它,昙花打起了精神,继续道:“可是我若扭转乾坤,或许就再难苏醒,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我恐无法再插手,可我若不去扭转那乾坤,命运之女必将化身灭世魔星,等待这片大陆的,恐怕会是更加难以想象的毁灭……
暗中算计这一切的存在,以异星入世为引,偷天换日,真是下了一手好棋啊!就连我之前帮助异星,再度激怒大帝后人,恐也是遭了谋算的。”
“你要怎么扭转乾坤?”黑猫突然开口,竟是磁性成熟的男声。
昙花一愣,答非所问:“你这样一只成熟的雄性,整日追在小丫头怀里卖萌耍赖,合适吗?”
“还好吧,天兽的成长阶段较长,五十多岁,对于天兽来说,只是刚刚步入青年期而已,总比你这株老花嫩得多。”黑猫缓缓道。
昙花沉默一瞬,“好吧,你还有更长的成长阶段,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希望你能答应。”
黑猫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磨了磨爪,不再说话,只是出‘喵呜’的叫声,算是应了。昙花凝视了它一瞬,道:“待我沉睡后,你保护我……保护我别被那坏丫头真的毒死。”
黑猫楕圆的大脸上霎时露出浓浓的鄙夷之色,勉强道:“喵呜!”
昙花这次不再说话,它枯萎的花枝在毒液中迅速焕出生机,浓绿一片,其上所有凋零的花儿尽数开放,所谓昙花一现,此刻的美景,令西门因看到前世而狂燥的心情霎时被洗礼的宁静祥和。
“天元大陆诞生之初,便有了我,我花期短暂,得这片大陆法则之神的垂爱,它教我修炼,给我烙印法则之力,给我不灭生命,然我能为它做的,太少太少,只能尽微薄之力守护它不被外敌侵扰和内乱纷争而毁灭。
直到大帝君临应运诞生,建立天元皇朝,给大陆带来千年安宁,他的血脉后人,本该是再度拯救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女,却因我而陷入魔障……”
昙花似悲似泣,朵朵开放的洁白花朵,成为这世界最美的点缀,恐连那些看不到的黑暗,也因此而光明。
它盛开的花朵里,前世的惨剧再次浮现,而这一次,却是被昙花一点一点的抹去,并更改。
抹削更改上一个时空生过的事,这是何等的力量?
西门黑猫脸震惊,眼睁睁看着那些惨剧被改变,进入轮回,接连到这一世,因果循环,玄奥至极,西门黑看不懂,却将之深深纳入心底。
“从此刻开始,那些记忆虽不能在她的脑海中抹去,但她的前世命运,却真真切切被彻底改变,随着时间的流逝,弥漫在她灵魂中的魔障终会褪去,事在人为,但愿大帝的后人,不辱没大帝的名声。”
轻轻柔柔的声音缓缓归于寂静,那些盛开的花朵终是缓缓凋零,浓绿的花枝已经是枯黄一片,再无一丝生息。
西门黑踱步上前,用肥厚的爪子拍了拍它,却再也得不到一丝的回应。
而与此同时,姬泓夜揉了揉怀中少女柔软的顶,“瞳瞳,到了,今天我定帮你猎一只天兽玩耍怎么样?”
他说着,抱着少女欲下车,却在低头的一瞬,蓦然看见少女双眼之中沸腾的黑雾和燃烧的红莲。
那红莲之火他识得,乃是自己的幽冥契约所至,而那黑雾,却似乎是少女灵魂中弥久不散的魔障。
那魔障在此刻缓缓散去,最后只剩红莲之火燃烧,姬泓夜脸色一凝,却见少女被红莲充斥的双眼里透出浓浓的震惊,“怎么可能……”
前世的不堪记忆依然存在,但前世的经历却似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改变了!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它能扭转乾坤,让已生的事变成没有生,让事情原本的轨迹完全蜕离轨道,展成另一种模样。她看不到前世被改变成了什么样,但她依稀感觉到,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没有仇恨。
“到底生了什么?”花青瞳眼中的红莲之火无法散去,惊涛骇浪久弥不散,姬泓夜意识到定是有了不得的事情生了,他深深地凝视着少女,她到底有什么秘密?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圆圆,圆圆顾不得顾及姬泓夜的存在,猛地化作一道流光飞离花青瞳脑海。
正义候府上空,圆圆负手凌空而立,威严的气息自然流露,它稚嫩的小脸严肃无比,青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大神为什么这样做?它也现了什么不对吗?”
圆圆低喃,脸上的神情沧桑而凝重。
但随即,它竟一个激灵,沧桑的目光变的茫然,“咦,我怎么在此?小公主呢?难道她终于嫌弃我大事不管,屁用不顶,所以把我抛弃了?不要啊,嘤嘤嘤~”
而另一辆马车里,花紫辰眼底同样露出震惊之色,他之震惊,是因为昙花的生机竟迅速地流失了,直到此刻,除了那隐约还存在的契约联系,他竟再也感受不到它的一丝生气。
……
冬猎之日,皇城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以及其家眷们都会前来参加,朝阳帝登基八年,至今却还未大婚,甚至皇宫没有嫔妃。今次冬猎,除了皇后人选会最终定下来,恐怕其他嫔妃人选也会有所着落,因此,许多贵女们精心打扮,无不花枝招展。
正义候乃是皇帝最坚实的拥趸者,他不仅是忠臣,还是孤臣。他平民出身,年轻时立了奇功,这才进京封官成候,平时他也极少与其他官员交往,虽然他与西门家是姻亲,但他依然是皇帝最信得过的臣子。
换做往日,正义候的出现或许会引来各位官员的恭敬问候,但却绝不会如此时这般成为众人的中心。
尤其是花风染出现的时候,无数贵女们纷纷热情地蜂涌而至,将她围的水泄不通,花正义和西门清雨的遭遇同样如此,文臣武将们大多忌惮花家多了一名被天礼认主的天眷者,将花正义围在中间好一番恭维,而贵妇们则也将西门清雨围着好一通天上地下的夸赞。
就连西门老夫人,都被一些老夫人们恭维不跌。
西门老夫人脸色淡淡,令众人渐渐察觉出一些不对,再回想,花风染在西门家整夜跪求天礼,却被西门家拒绝,一众人看向西门老夫人的目光不禁奇怪起来。
好家伙,西门家这是得罪了一个天眷者啊,纵然那名眷者是他们的外孙女,但经此一事,难免不留下隔阂,这西门家果然是气数将尽!
西门清霜端坐于轮椅之上,神色淡然地注视着人群中央的正义候一家,在看到西门清雨脸上颇显骄傲的笑容时,西门清霜温雅的俊容不禁微微一抽。
西门录也皱眉,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女儿,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分辨不清,他摸了摸腰间悬挂的马鞭,手有些痒。
班家老爷子班淮就在一旁,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佳,不禁哈哈笑道:“镇国公真是有个好外孙女啊,恭喜恭喜!”
班淮明是恭喜,暗则幸灾乐祸,看吧,你们西门家竟是将这样的天才少女给拒之门外了。
西门录目不斜视,只淡淡道:“老夫的确有个好外孙女,班丞相的夸奖,老夫授领了。”
“哼。”班淮冷哼一声,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嘲讽。
西门家是皇室历代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当年,西门录就是看中了花正义乃是皇帝的人,这才将女儿嫁于他,企图缓和皇室对西门家的猜忌,此举虽有效,却不能长久,只要西门家存在一天,皇帝就难以安枕一天。
班之婳坐在班淮的身旁,神色冷漠地望着花风染,那少女被如此多的人恭维,竟也面不改色,神色淡然,之前真是她小看她了。
而正在这时,帝驾缓缓而至,朝阳帝与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先后下了驾辇,举步朝众人行来。
“参见皇上!太后娘娘!”众人哗啦啦跪了一片行礼问安,朝阳帝一身紫金帝袍,头束紫金冠,威仪无限,温雅的笑容让他更添几分亲和,他笑望着众人,“众卿都快快免礼,今日冬猎,大家各显神通,尽情狩猎,莫要束手束脚,参拜之礼,今日免了。”
太后也笑盈盈地接口,“陛下说的对,今日冬猎,众卿无须多礼,愿今天大家都能满载而归。”
众人说罢,太后和皇帝到了位,太后目光环视一圈,落在了班之婳和花风染身上,她笑吟吟地招手,“婳儿,染儿,都到哀家身边来!”
人群中霎时一静,不少贵女们都将艳羡的目光投向花风染。
班之婳乃是万象宫弟子,她们原也不敢攀比,可是花风染不同,花风染原也与她们一样都是普通闺秀,但如今,却是鱼跃龙门,由凡入圣,一举成为天眷者。
班之婳早在被清莲太子砍了手臂后,就对清莲太子不报希望,转而应了家族的意愿,与朝阳帝联姻。
她不在意朝阳帝娶几个皇后立几个妃子,她只在意朝阳帝的身份能给她,能给班家带来多少好处。
因此,在太后开口后,她便起身走到太后身边,也不行礼,淡淡坐下。
太后和朝阳帝也不敢怪她失礼,毕竟,这位不仅是一名天眷者,还是来自万象宫的天眷者。
再观花风染,她仿佛没有听到太后的话,淡笑着站于原地,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太后一怔,而后眉峰微蹙。
正在这时,有人唱报,说是清莲太子驾到。
太后和朝阳帝登时被转移了视线,今次冬猎,除了朝阳本国文臣武将,唯一的外客便是清莲太子了。
清莲太子因何逗留朝阳,众人皆心知肚明,不禁都朝花正义看去,他家的庶奴还真有能耐,竟把清莲太子迷到了这个份儿上!
帝王和众臣都朝那辆如清莲太子本人一样高冷的马车看去,然而,他们等了许久,马车却久久没有动静。
这是什么状况?
马车里,花青瞳眼中的红莲之火缓缓褪去,她清澈的眼底依旧残留着几许震惊不解,随即,她垂眸,无力地靠在他怀中,连呼息都变得弱不可闻。
姬泓夜没有言语,底头在她微微汗湿的额头亲吻一下,“瞳瞳就安心在我怀里,我抱你出去,别怕,没有人敢笑话你。”
他说完,仍不放心,又从马车的柜子里取出一件白色的斗蓬,严实地裹在她身上,这才抱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花青瞳此时却实在是心神疲累,微垂了眼眸任由姬泓夜施为。
终于等到马车有了动静,看着那雪莲一般清冷高贵的男子抱着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众人再度倒抽了一口冷气。嘶!传言果然不虚,清莲太子对这个宠物,真是宠爱的紧。
“本殿来晚了,让朝阳陛下久等了。”他微笑着走来,无视周遭的目光。
“清莲太子沉醉温柔之乡,来晚朕也能体谅!”朝阳帝轻笑揶揄,目光扫过他怀中被包裹的严密的少女,隐隐有些牙根痒,他可没忘那日这少女是如何对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