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蔚蓝在此,一定会告诉二人,世事无常,人在遭遇重大变故打击之后,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即不在沉默中爆,就在沉默中黑化。很明显,孔氏这是已经继续黑化了,且是往众人所料未及的方向展,大有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狂奔之势。
但蔚蓝此时好梦正酣,对于暮雪斋的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子时过后,两道黑影鬼鬼祟祟的从跑马巷中翻入镇国将军府,脚下踏足的,正好是浣纱林。冬夜天寒,寒风呼啸,浣纱林中竹影婆娑,衬着漆黑的天幕,摇曳的竹影更显鬼影憧憧。
为之人打了个手势,紧接着提气跃了出去,看方位正是梧桐院的方向,另外一人紧随在他身后,二人不过片刻便已经越过荷塘,眼见就能进入梧桐院中,为之人却是忽然顿住脚步,二话不说顺着来时的路飞快掠去,其速度,比之来时更快,他身后那人见势不对,只往梧桐院方向看了一眼,也紧跟着飞速离开。
郧阳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与秦风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直到飞身进入驿馆,尹尚才将面上的黑巾除去,阴沉着脸道:“倒是真的小瞧了她!”
玉树立在尹尚身后,闻言出声道:“殿下,蔚池常年不在京中,如今雷雨薇病逝,他就这一双儿女,依属下看,便是多派几个人护卫也是理所应当。”
“何止是多派几个人护卫!”尹尚狠狠将面巾扔在地上,眸色阴沉道:“那院外至少守了不下二十人,区区一介后宅闺秀,若无特殊,蔚池又何以如此宝贝!”
“也未必就是防着咱们,兴许是防着谢琳母子也不一定。”玉树想了想,“如今蔚池几人才刚回京,蔚蓝姐弟又是侥幸逃脱,他们能活着回京本来就大有蹊跷,谢琳母子会狠下杀手也不一定。”
尹尚深吸了一口气,在榻上坐下,拧眉沉思道:“总归事情于咱们不利,若是三五个人尚且好说,二十人,以你我的身手,想要得手几乎是不可能,便是真得手了,也势必打草惊蛇。”
而打草惊蛇是他目前最为忌讳的,刹雪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就算他心中再是焦急,也不能让事情走露半丝风声。
原本只有镇国将军府的人知情,已经带给了他极大的麻烦,且让他身边的人受到重创,若此时再出了什么岔子,一则他没有人手可用,二则,他在朝中的势力委实薄弱,到时候刹雪遭到更多人觊觎,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在群狼环伺中分得一杯羹,那岂不是难上加难?
何况,好东西就该自己独享,乔禀章、罗穆尔与刘大身死,等于将他在启泰经营的势力全部拔出,他为此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又如何甘心在此时便宜了他人?
这个秘密还是要小心隐藏才好,也只有这样,他的心愿才能达成,他付出的代价才能找补回来。
玉树也明白尹尚的心思,他想了想,宽慰道:“殿下不用担心,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蔚大小姐毕竟是深闺女子,蔚池总不能时时都护着她,咱们有的是机会。”
“也只能如此了,你想办法把镇国将军府的地形图画出来,本殿不想太过被动,顺便再查查蔚家二房如今是个什么情形,看两房的关系如何,是撕破脸了还是暂时维系平和,若是有机会,趁着咱们离开之前,赶紧安插人手进去。”
玉树闻言皱了皱眉,为难道:“殿下,咱们在上京城并无别的人手了,鹰部的人并不适合。”
“无碍,若是情况允许,直接买两个小丫鬟即可。蔚池会防着人往西院安排人手,可往二房安插人手,他却是管不着。再加上蔚家二房本就与大房不睦,便是二房真的做出什么来,那也是蔚家二房与大房自己的事情,与本殿又有何干?”
这就是灯下黑的道理了,看样子殿下不仅想要往蔚家二房安插人手,同时掌握蔚家大房与二房的消息,还想伺机加深大房二房的矛盾,玉树点点头,“属下明白了,殿下,可要属下走趟孔府?”
尹尚闻言沉吟了一瞬,半眯着眼道:“暂时不用,孔志高是蔚桓的岳丈,这翁婿二人近段日子一直不曾与本殿联系,眼下他二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谁也看不明白,先观察几日再说。”
玉树应下,随即又斟酌道:“殿下,属下斗胆!既然蔚桓与孔志高都不可信,不如咱们趁机往孔府也安插些人手,便是有什么变故,咱们也好有所防备。”
“孔志高比谢琳母子还要油滑几分,那里就那么容易看出他的马脚了?”尹尚闻言摇摇头,倒是也没责怪他,“不过,你能想到这点很不容易。”
他赞赏的看了玉树一眼,“你既是心中有了成算,那便去安排吧,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强,再则,上京城的据点咱们还要经营起来,你若能将此事办好,回到大夏后,便由你正式接替达瓦的位置。”
玉树心下一喜,忙不迭应了下来,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尹尚又如何不知玉树心中所想,但达瓦现在还未痊愈,浑身都是冻伤的痕迹,带出来未免太过显眼,而他如今除了玉树,并没有别的人可用。
再则,有野心有所求的人使唤起来,总比无欲无求的更好掌控,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玉树一眼,胸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些,摆手道:“让人进来服侍本殿歇息,多安排几个人照看好四公主,在四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之前,千万谨慎些。”
“属下明白了。”玉树自然明白四公主尹娜的分量,殿下此次能解了禁足亲赴启泰,四公主功不可没,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迟疑道:“殿下,此次三国来贺,来的人分量都不轻,可论理南疆摄政王赵玺与北戎帝拓跋珏是无需亲至的,属下担心他们有别的意图,您看这两处,是否需要安排人手看着些?”
“不必了。”尹尚拧眉摇摇头,“赵玺与拓跋珏都不是易与之辈,本殿如今人手有限,安排鹰部的人手去盯着,没准羊肉没吃到,反倒惹了一身腥,如此竖敌反而不美,无论他们有什么心思,只要他们没明着来,咱们就只做不知。一切事宜,都暂时放在镇国将军府之后。”
就算南疆与北戎现在有什么想法,他也是顾之不及,为今之计,他只有先拿到刹雪,才能另做图谋。
玉树颔,虽不知尹尚为何枉顾大局,只紧盯着镇国将军府不放,却也明白尹尚如今确实人手不足,并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见尹尚没有别的吩咐,他躬身退了出去。
接待三国使臣的驿馆就在皇城以南,整个驿馆被均分成几块,除了南疆、北戎与大夏所在的区域以国名划分开来,另有两栋建筑留以接待其余周边小国,余下的部分,则被辟出来接待本国封疆大吏与异姓王。
大夏馆与南疆馆毗邻,尹尚主仆二人的动静虽小,但有心之人还是了解得分明。
此时赵玺歪坐在锦榻上,正听赵忠诚回禀大夏馆的动静,待听说尹尚是去了镇国将军府,赵玺眸子一亮,起身坐好道:“他果真急不可耐,如何,此行可是有所收获?”
赵忠诚挠了挠脑袋,摇头道;“看样子是没有,尹尚五感敏锐,镇国将军府守卫森严,除此之外,好似有另外两拨人也隐在暗中,属下并不敢靠得太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尹尚进去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脚底抹油的跑了出来,一路窜回驿馆,期间并不曾在外停歇。”
“那就是没有了。”赵玺颇为遗憾的端起酒盏,摇头晃脑道:“可惜啊可惜!”
赵忠诚不明所以,“王爷,属下不懂。”
赵玺睨了他一眼,道:“你傻不傻啊,镇国将军府就是这么好招惹的?尹尚与姜泽费尽心思才让蔚池受到重创,本王原以为蔚池此次回京之后,实力必然大大减弱,再加上丧妻之痛,怎么样也要颓废些时日,没曾想他却是一如既往。”
他说罢将杯中的酒饮尽,不无遗憾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蔚池遭此重创,不仅身体受损武功全废,还痛失爱妻,可便是如此,却不曾让他移了性情半分;这样的人,说的好听些,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的恳切些,实则是冷心冷肺。
可蔚池显然不是冷心冷肺的人,他只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世上的人,阴险狡诈与心和手辣之辈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是在任何时候都能秉持本心不被外物所扰,超脱于七情六欲之外。
这样的人,心性总比普通人更加冷静坚韧,也比一般的人,更加懂得取舍,一旦他们下定决心,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尹尚此行若是有所收获,本王还敬他是条汉子有勇有谋,可惜他没有。你且瞧着吧,尹尚的动静,蔚池现在应该一清二楚。”
“世道艰难,本王只是想安静的看看戏,奈何老天爷竟是连这点小乐子都不肯成全,啧啧。”赵玺说着,又幽幽轻叹道:“罢了罢了,若是可以,本王有生之年都不想与蔚池对上,也不想被他盯上,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说得您好像活了大半辈子似的,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才及弱冠。赵忠诚闻言嘴角微抽,“王爷说的可能吗?”您确定这不是痴人说梦?
他在心底计较一番道:“王爷固然没有争雄争霸之心,但如今的形势却并不太好,且不说北戎到底如何,只大夏与南疆的势头已经不对,这中间又夹着镇南王姜沐,再加上肃南王府与睿王府,只怕这启泰过不了多久就要乱起来了,南疆正好处在泊宜与繁荼郡中间,属下觉得,南疆很难置身事外。”
赵玺闻言扬了扬眉,道:“所以说咱们这不是到上京城来了么?”
身边的侍女见机,重新将酒盏斟满,赵玺轻轻转动着酒盏,看向赵忠诚轻笑道:“阿诚不必担心,蔚池与雷震霆那老小子都是心思清明之人,本王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咱们只需在适当的时候表明心迹即可。”
赵忠诚心中腹诽,您以为蔚池与雷震霆都是三岁僮儿呢,您说没有心思,人家就信了?但有些话,并不适合他多做纠缠,他收敛心神抱了抱拳,低着头道:“王爷,今日轮到二十七号姬妾侍寝了,可要属下现在安排下去?”
赵玺倚在榻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顿了顿,摆手道:“不必了,夜夜做新郎,也是会腻着的,小诚子啊,你家主子最近肾不大好,今日便暂时歇战吧。”
赵忠诚见怪不怪,掩上房门出去安排后院那帮莺莺燕燕自是不提。
北戎馆中,拓跋珏同样密切关注着尹尚的动作,听完侍卫的禀报,他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朗笑出声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