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明日就去办,如今圣旨已下,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孔氏在心中嗤笑,她不过是照着圣旨办事,自然对蔚氏族人无所畏惧;若是事情再耽搁下去,对她的名声更加不利。
刘嬷嬷垂头应下,最近一段日子,府中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她看得分明,也就彻底没了对孔氏奉承讨好的心思。在处理蔚蓝姐弟一事上,孔氏算得上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等蔚桓回府,孔氏必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而她作为孔氏身边的老嬷嬷,一样讨不了好。
凌云山距离上京城并不算远,左右大房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用对大小姐和三少也的身后事办得太过精细,只要大面上看得过去就行。而前往凌云山再加上往返昕阳的日子,正好可以错过二老爷回府的时间,也免得她留在府中受这二人的夹板气。
说不定,趁此机会她还可以大赚一笔呢!但她这个想法才刚冒头,就听孔氏幽幽道道:“你明日一早便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
刘嬷嬷闻言愣了愣,她惊愕的瞪大眼,为难道:“夫人,五百两银子会不会太少?这一路往来的住宿伙食费,外加丧葬请客打点……”这怎么算也不够啊!好歹是皇帝金口玉言,再是简陋,基本的排场总要有吧?
孔氏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勾唇道:“不必,五百两紧够了,不过是两个小崽子,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就算有圣旨在,也不过是两个差点灰飞烟灭的孤魂野鬼。”
孔氏说着,又咯咯笑了两声,眼中满是阴寒,“再说了,早些年蔚池和雷氏没少为族中出力,实在不够,就让族中的叔伯爷们儿们各自添补,你个做奴才的担心什么?”她还有三个儿子需要养大,大房的私库已经被搬走,她的小金库又被盗,凭什么让她自掏腰包来让这姐弟二人风光大葬?
刘嬷嬷在孔氏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她隐约也猜到一些,孔氏以前虽然也扣扣索索,但却不像现在这般。刘嬷嬷心中万分恼火,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恭恭敬敬的应了声。
杜威对皇帝追封蔚蓝姐弟一事,至今仍是满腹忧思,但他既不愿将蔚蓝姐弟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又没准备好承担皇帝的怒火,更没找不到借口可以将自己身上的嫌疑彻底洗清。
权衡再三之下,杜威觉得,蔚蓝既敢如此行事,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无奈之下,便先给杜权去了一封信,在信中直言不讳的表示,想要想问问蔚蓝姐弟的意思,也省的他一个人瞎琢磨。
万一到时候两边给出的对策丝毫不符,那他岂不是白白劳心一场?
对于姜泽追封蔚蓝姐弟一事,孔氏是满心愤恨无法违逆,杜威是忧心忡忡无处排解,而罗桢和姜澄,却是欢欢喜喜无人分享。
罗桢与姜澄都是深知内情之人,二人在姜衍离开之后,便暂时握手言和,加之粟米和糯米进京,二人又都是年少好胜之人,一心想要将己方的根基打得更牢,两相一合计,便在泰宁街从新盘下一个三层铺子,准备经营茶楼,如今已经正式进入装修阶段。
流云郡主和安乐侯的封号,在罗桢和姜澄看来,就是个十足的笑话,但这笑话他们不能宣之于口,于是只能有些苦恼的在心中偷着乐,又暗暗期待着蔚蓝姐弟快些回京,也好看看姜泽的脸色会变成什么屎样。
夜色深浓,位于黑河郡以西的沧澜县,连同万物一起陷入沉睡。
城中一处客栈内,室内灯火摇曳,鸣涧,齐休、鸣潭和鸣溪四人一脸便秘的看着姜衍和鸣雨二人:此时此刻,姜衍顶着鸣雨的脸,而鸣雨顶着姜衍的的脸。
鸣涧见二人面上均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无可奈何,“主子,萧关凶险,不如就让属下跟您去吧,让鸣雨再给齐休做一张属下的脸,也免得到时候您无人可用。”
齐休人是不错,老实听话,但这小子压根就不知变通,鸣涧原本就对姜衍前往萧关不放心,如今听闻姜衍只带齐休前去,一时之间更是忧心忡忡。
“不必了,只是先去探探情况,无需担心。”姜衍闻言摇摇头,又将视线移向鸣雨,将手中的小册子抛给他道:“此间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只要李洪不在暗中动手脚,按照这上面的名单,你们只需挨个查证,找到证据保存好即可。”
这证据自然是等回京之后直接呈给姜泽。对于清查黑河郡税银一案,姜衍已经将大致的章程全部拟定好。
这第一步,便是让李洪等人在清查税银案的过程中,能至始至终置身事外,第二步,便是拉拢姜澄小册子上所提供的有用名单,第三步,便是让鸣雨易容成姜衍的样子,直接在黑河郡坐镇,而姜衍会与齐休一同前往萧关。
通过这两日的观察,第一点和第二点已经基本实现,李洪现在已经收起触角,对于他如何行事不再过问,而第二点,在苏青枝这个临郡郡守,答应帮忙牵制住康崇阳后,计划变得事半功倍。
黑河郡的案子对于姜衍而言,没有任何悬念,但凡是姜澄提供的名单之上,确定参与贪墨受贿、私自罗列苛捐杂税项目、或是买官卖官的,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启泰的江山如今虽还掌握在姜泽和谢琳手里,但这种日子并不会长远。
姜衍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姜氏江山。他虽没什么高尚的情操,但这江山是先祖浴血奋战,经过十数载的辛苦拼搏才得以打下,尔后又经过百年的励精图治才得以存在。
郁圃的信陆陆续续传来,姜衍并不清楚蔚池的下落,但对于蔚蓝挑了苍岩堡,亲自动手杀了汤剑锋,又暗中吩咐几人追查乔禀章一事,已经了然于心。在他看来,蔚蓝并不喜欢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抓了乔禀章,就必然足够的理由。
再加上蔚蓝第一封信中有关大夏人图谋的猜测,姜衍觉得,乔禀章多半是大夏奸细无疑,对于意图侵入启泰国土的人,姜衍作为姜氏子孙,自然不会姑息轻饶,也不想贸然轻忽。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顾虑,如今,蔚蓝与蔚栩应该已经到了萧关,在找不到蔚池的情况下,他们的处境必定更加危险,无论是从蔚家军的立场出,还是个人私心,他都不希望蔚蓝姐弟出事。
在场几人除了鸣涧,并未有人察觉到姜衍的心思,尤其鸣雨,他此时一袭白衣,正是姜衍惯常的衣着,听闻姜衍所言,他学着姜衍的样子淡淡点头,回道:“主子放心,属下必定不负主子所望,但若是李洪与苏青枝看出什么端倪临阵变卦,属下又当如何?”
事无绝对,鸣雨所虑,虽然可能性极小,但却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姜衍神色平静的坐在书案后,闻言垂眸扣了扣桌面,片刻后,微微摇头道:“李洪与苏青枝都是聪明人,这个可能性很小。”
萧关他势必要去,没人能够替代,“再则,你如今这副模样,一般人很难分辨。就算是他们真的现不妥,谨慎起见,也不会马上动作,而我此去萧关的时间并不会太长,无需太过担心。”
这些年他几乎不在京中露面,真正熟悉他的又有几人?除了鸣涧等人,无论是朝官还是亲眷,只怕就是罗桢和舅舅,也不一定能看出端倪来。只要鸣雨能绷得住,按照他往日的脾性,不与李苏二人过从甚密,应该无碍。
而无论是李洪还是苏青枝,他前面已经做足了铺垫,这二人无事定然不会主动往他跟前凑。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姜衍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当下便与齐休趁夜离开。
黑河郡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因着临海,气候与启泰南北皆是大为不同,就算是初冬的深夜,风里也还带着淡淡的温热气息,二人出了城门便快马加鞭,片刻后,在茫茫夜色中化为一片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