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心下也是一沉,越拿捏不准姜泽的用意。但好在他已经给自家老娘和儿女留了后路,如今留京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妻子张氏,妻子大度,他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多谢陛下!微臣定当竭力而为!”
“嗯,退下吧,你只有三日时间。”姜泽冷笑,杜威就是盘开胃小菜,接下来的,如何收拾姜衍和姜澄才是重中之重。
群臣闻言头垂得更低,杜威满腹心思的退回队列,但还不等他多加思索,便听高坐龙椅之上的帝王再次开口道:“税银乃国之根本,左相,彻查黑河郡赋税贪墨一案可有章程?”
当朝左相封子路,年方五十,身型儒雅挺拔,闻声不疾不徐的从队列中走出,微微拱手道:“陛下,税银贪墨案涉及整个黑河郡官场,事关重大,老臣不敢妄下决断,还请陛下定夺!”
封子路耷拉着眼皮心中暗忖,陛下这是当人傻子呢,怎么不问右相专问他?想拿他当枪使,没那么容易。
姜泽自然是不会问,右相于武和谢太傅好得如同穿一条裤子,如今右相的孙女于思蔹正与谢孟林议亲,二人是同一立场,以后就是一家人,姜泽又有什么好问的?
见封子路打马虎眼,姜泽淡淡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这事原本就该户部管,但封子路向来滑不溜手,哪边都不靠,会有这个回答他一点也不意外。
姜泽又沉着脸将视线移向户部尚书高明桥和姜衍。
高明桥垂下头默不作声,户部的事是归他管不错,可新帝此举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真实的杀招还没祭出来,他只是个尚书,又不是天王老子,能力有限,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拿脖子去撞刀刃。
姜衍一身紫色亲王衮服站在封子路左侧,比平时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仪,此时他正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一片平静。
封子路说完姜泽没应声,接下来也无人说话,谢正清见冷场,斜眼给自己的得意门生游尚翟使了个眼色,游尚翟收到恩师示意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捧着象牙笏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一人举荐!”
“哦?游爱卿要举荐何人?”姜泽说着轻笑出声,唇角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状似漫不经心道:“朕倒是忘了,游爱卿身为吏部尚书,说到知人善用,怕是满朝文武谁也不及游爱卿。”
游尚翟得到鼓励,面上露出喜色,腰杆不禁挺直几分,“回陛下,微臣举荐睿王殿下!睿王殿下贵为我朝亲王,一回京就被陛下委以重任,处理户部公务得心应手,近日来丝毫差池也无,有睿王殿下出面彻查黑河郡赋税贪墨一案定然事半功倍!”
姜泽默了默,玩味的挑眉。
礼部尚书汪知念也是个知情知趣的,见有人出头,掀起眼皮悄悄打量了姜泽一眼,见姜泽面色好转,微微思忖后也出列道:“陛下,游大人所言有理,微臣附议!”
“陛下,睿王殿下身份贵重,定然能够震慑贪墨之人,末将愿亲自领兵护送睿王殿下!”驻守东郊大营前锋将军李洪赫然出声,语气可算得上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姜泽见此面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朗声道:“可还有人附议?”
群臣闻言又有十来人站了出来,转瞬间,整个大殿上出列附议的人就占了大半,就连定国侯罗荣也站了出来。
姜衍微微侧头,不动声色的将已经出列的人看入眼中,心下感叹姜泽的良苦用心,又多看了两眼李洪,此人乃是曹国公的心腹爱将,若无姜泽授意,李洪担负着拱卫京畿安危,又如何敢冒然出声?
只不知姜泽此举,是真的与曹国公府毫无芥蒂君臣一心,还是想趁机削弱皇后母族的势力,好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入东郊大营。若是后者,姜泽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出手就将自己和老四、曹奎全都算进去了。
只不过,眼下这档口,如此作为,未免显得太蠢。
中立派的朝臣们见李洪都站出来了,心中均是各有思量,其中滋味更是复杂难辩,纷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他们见识浅薄了,还从来就没听说过钦差出行,会有领兵打仗的将领亲自随行的,陛下此举的用心可谓是昭然若揭,吃像也着实难看了些,不知睿王殿下是否会接招?又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杜威立在大殿后方,闻言微微皱眉,越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心中不禁又沉了沉。
“睿王,你怎么说?”姜泽见附议的朝臣出来得差不多,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姜衍,这才沉吟片刻后缓缓出声,鹰眸中划过一抹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兴奋。
姜衍先是小心的看了眼没出声的姜澄,又看向姜泽,面上有些为难道:“陛下,臣弟经验尚浅,只怕会办事不力有负皇恩。”
姜泽浓眉高挑,顺着姜衍的视线看去,见姜澄正黑着脸满是不悦,不由的心中大乐,当即挥挥手,拍板定案道:“无妨,朕也觉得游爱卿所言有理,明日就让李将军带兵二百随你去黑河郡,以策周全!”
姜澄满脸愠怒,暗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加把火,不由皱着眉头开口道:“皇兄,三哥这才刚回京,不如臣弟与三哥同去?”
姜泽摆摆手,“四弟莫要胡闹,区区一个税银贪墨案,哪里就用两个王爷亲自出马?”他好不容易才安排了如今的局面,又怎能容忍姜澄轻易破坏?
让姜衍去挑姜澄的底线,那姜澄留在上京,势必也会针对定国侯府有所表示。姜泽转动着碧玉扳指,很是期待二人接下来的表现,只要二人开打,他就可以稳坐高台看戏。
姜澄不甘愿的撇撇嘴,模样很是气恼。
姜衍垂眸敛下眼中的笑意,随后神色颇为凝重的点点头,“既然皇兄信得过,臣弟遵旨!”
姜泽满意了,又鼓励了姜衍几句,作为帝王和兄长,他宽容友爱风范尽显。
语毕,见二人没有异议,群臣也全力支持,姜泽朝桂荣使了个眼色,桂荣尖细高亢的声音随之响起,“——退朝——”
前往黑河郡清查税银贪墨案一事,就此落到睿王姜衍头上。
据说早朝结束后,宁王殿下恨恨瞪了睿王几眼才拂袖而去,看样子已经对睿王的不满达到顶点,面上更是丝毫情绪也不遮掩,若不是因着身处皇宫,凡事不可妄为,估计宁王还会刺上睿王几句。
姜泽回到承运殿后,收到小太监的回禀不由心情大好,又特地招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乐师来弹曲助兴。
姜衍下朝后先到户部转了一圈,交代完手中的待办事宜,又让鸣涧回府拿了两坛梨花酿,便径直往兰园而去。他在京中除了舅舅一家和泰王叔,并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
泰王不在朝中任职,每日辰时到巳时都在兰园养花逗鸟,闻得姜衍来了,从廊下探出个头来高声笑道:“三儿,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王叔,来来来,王叔新得了只画眉,你来看看!”
姜衍吩咐鸣涧将酒给了石虎,好笑的踱步到泰王身后:“王叔,你这日子未免也过得太逍遥,真是让人嫉妒!”
“逍遥啊!跟这只画眉差不多,锦衣玉食无风无浪,也就这么一辈子了!”泰王放下手中的鸟食拍拍手,神色中虽不见颓然,但不免有些无奈落寞。
姜衍点点头,皇室子孙由来如此,如王叔这般没有野心放任逐流的,尚且还被防备忌惮,一辈子困在上京,又何况是自己?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泰王正色道:“真决定要去了?”
姜衍淡然一笑,“圣意难违,不得不去。”
泰王闻言沉默了一瞬,拍拍姜衍的肩道:“那就去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路到底好不好走?”老大执意为难,又有谢琳在背后作妖,就算老三想不去那也不行。
更何况,还有罗魏的死梗在老三心中,这两人迟早会有挥刀相向的一天,如今已经开战,两人都是自己的侄儿,他虽然并不看好姜泽和谢琳,但再直白的话却也不好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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