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一楠,去了哪里了?”沈湛回府梳洗后,周奉已经回来了,坐在桌前,回道“和您前后脚进的城门,在同福楼定了房间后,就往宫里递了帖子。”
庄一楠作为萧山的第一幕僚,往宫里递拜帖并无不妥,沈湛颔,道:“你派人接着盯着他,他既然悄无声息的来,就定然有什么事。”
“是,同福楼里外都有人盯着的。”周奉低声道:“不过,属下觉得还有人也盯着的,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沈湛靠在椅子上,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奉喊了一声,“侯爷?”
“嗯?”沈湛回神,看着他,“知道了,你去忙吧,将随一找来。”
周奉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随一进来,关了门,沈湛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人在彰德,苏世元跟着的,但一直没有动手。她身边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看不出是不是有易容,但以苏世元的反应,八九不离十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没有看到他们送信出去?或者和什么人接触?”沈湛问道。
随一摇头,“这个属下不能确定,因为无法近身,或许他和客栈小厮或者赶马的车夫有来往,也未可知。”顿了顿又道:“但他们人一直在监视范围内,似乎他们也知道,所以从未离开过江西,似乎就是游山玩水的,考察民情。”
江西?沈湛觉得有点奇怪,江西是赵衍的封地,难道有什么关联?
但是看赵衍的态度和反应,并不像知道这件事,也不像是策划陷害赵胥的人。
这一点他可以确信。
难道只是巧合吗。
沈湛眉头轻蹙了蹙,接着又道:“盯着宁王和五皇子的人不要收,盯紧点。”
“是!”随一应是,开门出去。
沈湛坐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周奉来回庄一楠在客栈了用了晚饭就歇下了,沈湛便出了门,径直去了同福楼。
庄一楠住的房间灯依旧是亮着的,他站在街对面好一会儿,又转身走了。
此时,苏婉如也在听段震说庄一楠的事,段震说完,有些担忧的道:“……他会不会来投效赵之昂的?”
“我一开始也觉得是,但在路上我想了一路,觉得应该不可能。”苏婉如起身走了两圈,看着段震道:“如果你是萧山,你会投效赵之昂吗。”
段震果断的摇头,“赵之昂这十年内,奈何不了萧山。”就算有沈湛也不行。
要不然,萧氏也不会独霸成都府这么多年了。
“是啊,他和李茂安不同,李氏毕竟就这十几年的根基,可萧氏在成都府已有近百年了吧。当年前朝就是啃不了这块骨头,才封了他为节度使,萧家人也退了一步,欣然接受了,但每年的利税却一两不交,也只是给前朝一个台阶罢了。萧氏这样的根基,赵之昂想要收复,那就更加不容易了。”苏婉如坐下来,敲着桌子,“难道真的是找孩子?”
“如果是找孩子的话,那么他往宫里递帖子做什么,私下里找就好了啊。”苏婉如想不通这一点,“难道孩子在宫里?”
段震愕然,“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赵之昂会不会利用这次机会,收复萧山?”
苏婉如不了解萧山,所以不能确定他会怎么做。
“只能静观其变了。”苏婉如凝眉,“看他下一步做什么,只要不是投效赵之昂,我们就可以不插手,如果他们真有这意思,那我们就……”
以赵家人的手法,将庄一楠杀了。
萧氏在成都府虽形同于“王”,但却从未称王,成都府也没有所谓的朝廷衙门,所有的参与政事的人,都统一称为先生,算作萧氏的幕僚。
这也是前朝不穷追猛打的原因,不称王那就是臣,臣子是自己人,而王那就必须是敌人。
是敌人就是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所以,萧氏的人聪明的。
第二日一早,庄一楠换了干净的衣服的,坐在客栈里等信。他今年五十有八,跟着萧山已近三十年,从不起眼的随从,走到今天的位置,有他的努力和能力,更离不开萧山的培养。
他端茶喝着,看着门口,从昨晚他住下到现在,至少有三拨人来过,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但他绝对可以相信,他要找的人,就在这三拨人里面,至少,也是受那人之命。
他沉着气,一直等到辰时,门外才响起脚步声,随即敲门,一位內侍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可是庄先生?”
“正是庄某。”庄一楠起身行礼,內侍回道:“请庄先生随杂家来。”
庄一楠颔,随着內侍下楼,楼下停着马车,他跟着上了车,马车穿过燕京城径直去了皇城,车在皇城外停下来,他缓步走着一路到御书房外。
御书房外守着羽林卫,庄一楠打量了一眼左边那人,身高马大,穿着豆绿的袍服,应该是羽林卫统领王大海。
他进了门,就看到了站在龙案边的內侍,皮肤白皙,眼睛很大,那就应该是杜公公了。
赵之昂坐在龙案之后,六七十岁的年纪,花白的头,老态尽显。
原来赵之昂是这样的容貌。
“学生庄一楠,叩见圣上!”庄一楠行了叩拜之礼,举手投足做的很到位,赵之昂很满意,颔道:“起来吧。”
庄一楠应是,起身,就听赵之昂道:“早听说萧爱卿座下有位庄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今日朕能见到,也是一大幸事。”
“不敢当圣上夸赞,学生不过是个狗皮不通的莽汉罢了。”庄一楠道。
赵之昂哈哈一笑,请庄一楠坐,问道:“萧山近年如何?朕记得他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庄一楠回道:“大人今年四十有六了。”
赵之昂点了点头,“时间过的真快啊。”说着微顿,“他子嗣如何,朕记得他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眉锋跳了跳,垂回道:“是。”
“那子嗣不丰啊,他这年纪还能再生几个。”赵之昂哈哈一笑,道:“不过萧氏一族如今倒是枝繁叶茂了,反到他这里,却是人口凋零了。”
庄一楠应是,道:“我们夫人……身体不大好。”
“各有各的难啊。”赵之昂对萧山的态度很微妙,虽是君臣,可臣不来拜君,那也不过是个挂名罢了,而且,萧氏在成都府这么多年,他既恨又忌惮。
这话,庄一楠不好接,赵之昂话锋一转,道:“你奏章里说,你此番来,是有件萧家的家事,要求朕做主?”
“是!”庄一楠又站了起来,回禀道:“十四年前,我们大人丢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一直私下里查找打听,终于有了下落。”
赵之昂哦了一声,眉梢一挑问道:“朕是知道这件事,不过,怎么听的是二十几年,到底是多少年?”
“是十四年前。”庄一楠回道:“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孩子……没了。”
赵之昂愣了一下,似乎在想其中的关联,“这么说,丢了两个孩子?”
“二十二年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我们大人怕夫人受不住打击,所以就骗她说是被人偷走了。”庄一楠回道:“十四年前走失的是位小姐,大人和夫人一直在找。”
“还有这等事?”赵之昂扬眉道:“就不知道什么人做的?”
庄一楠回道:“圣上知道,萧氏一族枝叶庞大,难免会有一些内部纠葛。我们大人说,有时候亲戚的情分实不如朋友,朋友间还能肝胆相照,可亲戚族人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仇恨。”
赵之昂深以为然,更乐见其成,心情就更加的好了,萧山子嗣不丰,加上族中内斗,到时候不用等他动手,恐怕成都这个瓮就能自己碎了。
“这事,朕也明白,无奈啊。”赵之昂叹气,遗憾的道:“他实不该痴情,情长,这么多年膝下怎么只有一个儿子。”
庄一楠也羞愧不已的样子。
“这女儿有下落了?人就在京城?”如果人不在京城,想必庄一楠是不会来京城求他做主的。
自己找就好了。
“是!”庄一楠道:“近日有人写信去成都府,告诉我们大人,说京中有位年纪相仿的夫人,和我们小姐无论是容貌还是胎记,都一模一样。”
赵之昂哦了一声,居然还是夫人,那就是成亲了的。他问道:“是何家的夫人?”
“是……皇长孙殿下身边的那位胡氏。”庄一楠道:“不知可方便,问一问这位夫人,肩上有没有一块浅褐色三角胎记。”
赵之昂惊讶了一下,怎么会是胡氏?他不由转头去看杜公公。
杜公公也是满脸惊愕,随即想到什么,在赵之昂耳边低声道:“圣上,胡氏是番阳伯收的义女。”
义女?那也就是说胡氏此姓乃是随番阳伯?
赵之昂心头动了一下,眸光眯了眯看着庄一楠,这胡氏是有意还是巧合,怎么就恰巧跟了治庭。
难道是萧山有什么谋算,而让自己女儿暗中勾引了治庭,以期能达到什么目的?
但一个女人就能乱了他的朝纲?这也太小看他赵之昂了。
“可有证据?”赵之昂的道:“何人给萧山写信,说胡氏是他失散的女儿?”
庄一楠神色无波,平静的回道:“我们大人说,乃是一封未曾署名的信,只说他的女儿在皇长孙身边,别的一概未提。学生昨日进京后,略打听了一下,皇长孙身边只有一位胡夫人,所以这才有此一说。”
“圣上,是或不是我们大人也并不知道,所以才来求您做主,问一句胡氏,可确有这样的胎记。”庄一楠道。
赵之昂颔,和杜公公点了点头,“你亲自带个嬷嬷去太子府人问一声。”
杜公公应是而去。
“若胡氏是萧山丢的女儿,你们当如何?”赵之昂眯了眯眼睛,如果胡氏真是萧山的嫡女,那以此身份,只做侧妃就很委屈了,但若萧山以此要求做正妃,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治庭的正妃,不是家势够格就能做的。
但……萧山的女儿啊……还是嫡女……
赵之昂心头飞快的转着,就听庄一楠回道:“学生来前,我们大人特意叮嘱过,若验证她真的是我们走散的小姐,就让学生求圣上,将我们小姐带回去,她孤身在外流落他乡,我们大人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补偿她,让她过几天有父母宠爱,衣食无忧的顺心日子。”
将人带回去?赵之昂立刻就否定了,萧山的嫡女不做正妃,但可以做侧妃,他有个女儿在他手里,怎么也算半个亲家,将来对治庭也是助益,对萧山更是牵制。
人他是不会放走的。
“此事稍后再议。”赵之昂当即做了决定,“等确人了胡氏确实是萧山的女儿再讨论这个问题。”
庄一楠应是,和赵之昂一直等着,他似乎有些焦急和期待,不停失态的往门口看,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杜公公从门外进来,他忙上前来一步,想问什么又觉得失礼,退了回去。
看来还真是找女儿,赵之昂微微颔,看着杜公公,“怎么样?”
“确实有。”杜公公道:“嬷嬷亲自看的,胡氏的肩头确实有个三角的胎记,指甲盖大小。”
那就真的是了,不然女子肩头的胎记,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如何去做假。
“阿弥陀佛。”庄一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又尴尬的解释道:“我们夫人为了一双儿女,早在十几年前就做了居士,学生这……也算是耳濡目染,情不自禁,还请圣上莫怪。”
“人之常情。”赵之昂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就请治庭带胡氏来一趟吧,你再细细问问。”
庄一楠感动不已,咚的一声跪下来,道:“谢圣上隆恩。”
“行了,既然你们求到朕这里来了,又恰巧成了皇家的人,朕自然要给你们做主的。”赵之昂说完又和杜公公吩咐道:“去让治庭带着人来吧。”
杜公公应是,出去吩咐了下去。
水公公得了命带着两个小內侍极快的出宫去,走半道上凤梧宫的刘嬷嬷笑眯眯的迎了过来,“水公公这是去哪里,急匆匆的?”
“给圣上办差,去一趟太子府。”这个事不会成为秘密,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后,他顺水人情必须做,所以主动道:“圣上要召见皇长孙殿下和胡氏。”
刘嬷嬷一愣,问道:“是为了什么事?”怕圣上又因为胡氏而打赵治庭。
“嬷嬷,这事……奴婢也不敢说啊。”水公公说着,又低声道:“成都府萧山遣了一位幕僚进宫了,似乎和胡氏有关。”
说着,行了礼告了一声罪就急匆匆的走了。
刘嬷嬷半天才回神,急忙回了凤梧宫,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后,皇后本是躺着的,听着这话一下子坐了起来,“为了胡氏?胡氏能有什么事?本宫记得她是番阳伯收的义女吧,还能和成都府有什么关系?”
“奴婢也觉得奇怪。可若是没有关系,成都府人的为什么要见她?”刘嬷嬷低声道:“这……不会是什么坏事吧,到时候又连累了殿下,我们殿下身子弱,可不能再被罚了。”
“这个贱人。”皇后脸色一沉,“此番她若再惹出什么事来,就算是伤了治庭的心,本宫也定不会留她。”
就是个惹祸精啊。
“你再去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回来。”皇后心里不安,可又想不到成都府和胡琼月能有什么联系。
刘嬷嬷出去,过了一会儿遣人来说赵治庭和胡琼月进宫了。
皇后也坐不住,摆了驾就往御书房而去。
赵之昂没拦着她,她径直进了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庄一楠,她不认识但也猜得到此人是谁,等她行了礼坐下来,那人给她行礼,“学生庄一楠,叩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萧山身边的第一幕僚啊。”皇后微微颔,“起来吧,方才说什么事就接着说,本宫听听就好了。”
庄一楠应是起来。
皇后就朝胡琼月看去,就见胡琼月脸上也是恍惚的样子,显然也是云里雾里没有弄清楚状况,而赵治庭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知道什么。
“问吧。”赵之昂点了点头,庄一楠应是转过来冲着赵治庭和胡琼月拱了拱手,顺道打量了一眼胡琼月,就飞快的垂了眉眼,将他方才和赵之昂说的小姐走失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当时我们小姐才两岁,相貌和特征和现在恐难对上,但小姐的肩头有个三角的胎记,这一特征我们夫人一直记在心里。”
胡琼月忍了很久,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什么人爹娘是谁她太清楚了,所以,庄一楠这是在鬼扯啊。
但是,对方怎么知道她肩头也有一块胎记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皇后惊的没了声音,胡氏是萧山的女儿?不会这么巧吧?
赵治庭也是一脸惊讶,“那……你们怎么知道月儿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谁告诉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