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匪半忧半喜,彼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声巨大的雷鸣后,大雨终于瓢泼而至。
雨幕如织,众人眨眼间就被浇得浑身透湿,连眼睛也睁不开,顿时再没工夫去想其他,纷纷举袖挡在头顶,成群结队地在周围找避雨地方。
“快走啊,雨太大了!”徐中一把将卢渊拉在身边,三两下脱了外衣当雨棚,撑在自己和卢渊上方。眼前尽是雨水激起的白色烟气,雨声里大喊着才能听见彼此声音。
暴雨中,月光被乌云一点点掩盖,四周是墨一样的漆黑。
徐中边小跑着边抬头看看天,忽然想起来什么,手臂环住卢渊的肩膀,又把他搂紧了些,不停道:“咱们找个山洞生火,马上就有亮光了,别怕啊。”
卢渊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想告诉他自己的病症只有在狭小的空间里才会发作,但空中突然划过道霹雳,瞬间照亮了徐中的脸,以及那上面杂糅着焦急、紧张、担心的表情。
卢渊愣怔片刻,把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心里却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奇异的甜蜜。
他被这感觉吓了一跳,两道又黑又挺的眉紧紧蹙起,思绪翻转中,竟不知何时被徐中带进个山洞,雨声顿时被隔绝在外,耳边安静了许多。
洞中十分开阔,此时已经坐了不少各山寨躲雨的汉子。有人用火石升起一堆堆的篝火,人们围坐在旁边,打着赤膊晾干湿衣服。
徐中知道卢渊的脾气,专门找了一个人少安静的角落,拿洞里的干草去别人那里引火,也把火堆点燃起来,坐下烤了烤冻僵的手脚和身体。
火堆烧得极旺,不需多久,不仅身上回暖,两人的内外衣物也都烘得干爽温热,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这时就见一个人走了过来,披着件刚烤干的半新不旧的袍子,颏下蓄了疏疏落落的胡须。
他在两人对面蹲下来,借火搓了搓手,随口说道:“这位兄弟手底下有点路数,办事也果断,在咱们这儿挂柱落草是大材小用了,往后有什么打算?”说完就抬眼看着卢渊。
徐中也摸着下巴打量他,认出是之前借剑给卢渊的那位黄寨主,正要开口,卢渊已抓起身旁那柄青幽幽的宝剑,递了过去:“阁下的剑尚未奉还。”
没想到对方哈哈一笑,又将他手推了回来,道:“看你刚才当机立断砍断索桥,就知道是能成大事之人。正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把剑跟着你,也不算埋没。”
他极懂得规矩,见卢渊不愿多谈自己的事,便也绕过不问。
卢渊倒有些吃惊。他知道习武之人最珍爱兵器,据韩铮所说,这把剑也当属难得的宝贝,对方竟肯大方割爱?目光中不由露出几分怀疑。
黄寨主见他一副深思模样,沉了脸道:“兄弟莫非是怕黄某另有所图?咱们粗人不喜欢玩心眼,也没那么多规矩。遇上顺眼的,两肋插刀不皱下眉头,要是话不投机,给我金山银山也不多看一眼。”
被他一语道破,卢渊目光一错,顿时也有些尴尬。
徐中却听得大为心折,由衷赞道:“黄寨主果然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佩服佩服!”转头笑嘻嘻地对卢渊道,“黄寨主一片好意,你就收着吧。我听韩寨主讲,这把剑的名字里也带个渊字,看来真是跟你有缘分。”
卢渊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掌中宝剑,此剑确实锋利非常,令他心动不已,便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黄寨主这才笑逐颜开,仿佛倒是他得了礼物一样,又和两人攀谈半天才离去。
他走后,徐中见卢渊仍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想什么呢?”
卢渊沉默片刻,方自省道:“山匪当中也有豪迈之士,义勇之人,我往日只以身份度人,的确太浅薄了。”
“义勇之人?”徐中笑眯眯地凑在他旁边,厚脸皮地问,“媳妇儿,你说的是我?”
卢渊:“……”
这时候,徐中忽然又想起件事,饶有兴趣道:“我今天才一脚滑,你就转回来救我,老实讲,你是不是担心我有事,时时注意着我呢?”
见卢渊目光微动,徐中就知道自己猜准了七八分,心头一甜,忍不住又去逗他,在他耳边说上几句没羞没臊的情话,直闹得卢渊脸上有些挂不住,说了句“睡觉”,就径自靠在一旁山壁上假寐起来。
“我帮你看着火,保准一晚上都是亮堂堂的。”徐中挑了挑眉毛,一边扒拉火堆一边偷着乐。
夜风吹进来,将火苗撩得又细又长。洞里已经十分暖和,到了后半夜,火堆便陆陆续续地熄灭,地上横躺竖卧地睡倒一片,呼噜声此起彼伏。
黑暗中,只有徐中还在往火里添干草,火光一闪一闪地跳动,把那片角落映得暖融融。
过了半晌,见卢渊真的睡熟了,徐中才放下手里东西,轻手轻脚地把他揽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睡。
许是睡梦中也知道肉垫比硬邦邦的石头舒服,卢渊翻了个身,眉头完全舒展开,露出难得放松而无防备的睡容。
徐中扬起嘴角,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手自然搭在他肩背上,把人抱在了怀里。眼下明明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日子,徐中心里却不知怎地觉得无比踏实。
他打了个哈欠朝后靠着,一边帮卢渊守着火堆,一边想,这大概就是老话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