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几乎自暴自弃的时候,忽觉箍在腰间的手臂一收,下一刻,便有个柔软事物贴在自己嘴唇上,缓缓渡来一口气。
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卢渊本能地伸手抓住身前那人,从他口中擢取更多空气。
过了片刻,头脑稍微清醒,他才猛然意识到,正贴在自己唇上的是另一个人的嘴唇,一惊之下睁开双眼,看到的果然是徐中放大在眼前的脸孔。
他生平从未经历过如此窘况,一时愣怔起来,加上人在河里无处着力,四肢都僵硬着不知该往哪摆放。
由于水流太急,徐中怕两人被水冲散,只得把手臂收得极紧,彼此的身体便紧紧相贴,连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能轻易感受到。
这一发现叫卢渊更觉羞耻,若非河水冰冷,只怕浑身都要发起烫。无奈他一身功夫毫无用武之地,只能任由对方把他抱在怀里,一起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尽管内心里十分抵触,卢渊却无法否认和另一具身体的紧密接触起了作用,慢慢驱走了身处陌生环境的恐惧感,四肢也逐渐放松下来。
从水底向上望,可以看到河面被火把镀上一层淡橙色的暖光。
外界的嘈杂人声亦被隔绝,耳边只听到哗哗水流声和自己忽快忽慢的心跳。
他索性闭上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上,然而越是这样做,身上和嘴唇上传来的触感就越是清晰。
该死。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被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搅得心神不宁。
又过了一些时候,那帮土匪似乎终于放弃搜寻,随着河面上的火把被熄灭,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徐中怕他们使诈,不敢立即浮上水面,强撑着等了许久,才两脚一踩水,带着卢渊游上去。
两人刚露出头,就忍不住大口喘息起来,游目四顾,见河心那艘大船果真已经开走,才稍稍松出口气。
徐中偏过头,瞧见卢渊憋得整张脸通红,浑身*的狼狈不堪,不由笑道:“你那手功夫在地上还好使,到了水里就不行了……”
没等他说完,卢渊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你说谁不行?”
徐中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咂了咂嘴,却摸着鼻子低声嘟囔道:“反正我行不行你是知道的。”
“你!”卢渊额头上青筋暴起,听他分明是一语双关,不怀好意,却偏让人拿不到短处,若真的争辩起来,反倒是自己尴尬。
他当即冷下脸,重重哼了一声,不理睬那无赖在身后低声偷笑。
等被徐中带着游上岸,双脚踩到了实地上,他心里总算踏实下来。方才强打精神一心迎敌,倒也不知疲倦,这时才一松懈,只觉身体沉重无比。
身上的伤口经河水一泡,必定已肿胀起来,加上刚刚被冰水一激,吹了些夜风,明日怕又要发热。
卢渊深吸口气,硬撑着迈出一步,双腿却一阵发软,险些摔倒。
徐中一把扶住他道:“你撑了那么久,可别现在晕倒了,咱们离进城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卢渊听他在耳边聒噪个没完,却只半阖着眼,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徐中见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正打算像从前那样背着他走,可是念头一动又有些迟疑,暗道,我本来不就是要把他打晕了扔在路边吗,现在干什么又要带他进城?
不如趁他病得厉害,甩掉这个包袱就一了百了了。
徐中打定主意,便把人半扶半抱到树下靠坐着,卢渊的意识已有些恍惚,倒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摆弄。
做好这一切,徐中最后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叹道:“保佑你福大命大,还能再活几十年。”说完一狠心,低头钻进了树林里。
这光景,林中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安静极了。
徐中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可不知怎地,脑海里总浮现出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一时想起上雍城初见那天,卢渊身穿一件贵气十足的黑色朝服,系着深红腰带,居高临下地朝自己望来。一时又想,他生平第一次跟人拜堂入洞房,新娘子就是个长得好看、武功高强又识文断字的王爷,往后再遇见一般二般的人,还怎么入得了眼啊?
徐中狠狠拍了两下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河里泡太久,把脑袋给泡傻了。
往常连做梦都想摆脱那个从天而降的麻烦,现在好不容易梦想成真了,心里怎么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还有点没着没落的?
要命了……
脑海里的画面不停转换,就像上雍街头常演的皮影戏。从王府里死里逃生,到医馆里相互算计,再到联手对付温白陆,凭着一块腰牌逃出上雍城……
画面最终定格在昏暗的河底,男人的黑衣黑发随着水流起起伏伏,遮住了冷厉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而他自己抱着这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男人,肆无忌惮地凑上去,贴着他的嘴唇。
徐中被自己吓了一跳,脚步猛然停住,半晌,忽然抱着脑袋骂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徐中啊徐中,你他妈的中了美人计了。”
他站在原地愣怔良久,终于一咬牙,转身朝河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