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儿子成功得选帝婿,这段时间来,沈充便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他本来也是一个方正肃穆、不苟言笑之人,可是在儿子面前,却绝少机会能扮演一个严父形象。这个儿子优秀得超出他的想象,在其面前,沈充非但没有多少训斥教导的机会,反而经常有种年岁痴长、虚度时光的感慨。
他最欣喜的还非自家能够得幸帝宗,门第跃升,最让他感到欣慰自豪的,是儿子在这争选帝婿的过程中所显露出来的禀赋和能力。坐言起行,不畏险阻,奇正相合,行而必果!
立足于当下这个世道,局势板荡倾覆也只在朝夕之间。无论高门,还是卑流,纵有一时得意,谁也不敢保证一生都无灾祸。一旦厄难临头,门第、声望俱不足为凭,最终能够依靠的,还是各人的眼光格局及手段能力。
人一生最得意之事是什么?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创一番功勋伟业,并且后继有人,能够将自己这一生奋斗的成绩传承下去,扬光大!在这一点上,沈充已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因而他开怀大笑,眼前身后,再无疑难!
以往有人在他面前夸赞沈哲子,沈充尚要谦恭几句,但近来他却理所当然受之泰然,兴之所至甚至还要附和几句。
当游舫缓缓停靠在码头上,沈充大臂一挥,霎时间站满了人的码头便腾出了大片空旷之地。沈哲子跃下船来,疾行数步,刚待要下拜,却被老爹一把给拉起来。看着越成熟稳重的儿子,沈充更是笑逐颜开,重重拍了拍沈哲子肩膀,笑语道:“远途而来,舟车辛苦,不必再执礼。”
见老爹一副宠溺自豪姿态,沈哲子心情也振奋起来。今次建康之行胜得不容易,但收获也是丰厚,一条康庄大道已经摆在眼前,他们父子同心协力,日后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大步踏过,什么样的远大目标都能逐步实现!
在老爹身后,沈哲子看到含笑而立的虞潭,连忙又上前礼见。
虞潭笑吟吟拱手还礼,心中却是感慨无比。这少年的禀赋才能,他体会尤其深刻,如今自己这一身的或荣或辱,多半都与这少年有关,
拜其所赐。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个享誉吴中的清望名士,跌落为欺世盗名的庸碌之人,到如今又成了文武具备、善治一方的国之贤臣。这其中的跌宕起伏,诸多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对眼前这少年,他却再不敢因年纪而有一丝小觑。
老实说,在沈家列名备选帝婿之事,虞潭是并不怎么看好他家的。南北疏离,清望不备,对手又有琅琊王氏这南北第一高门,无论在任何人看来,沈家都无一丝成功的可能。
但就在这人人都不看好的形势下,沈家却已经将公主接回了吴兴,就在眼前的游舫上!单凭这一点,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无愧于南士下一代中的第一人!
南人对朝廷虽然不乏离心,但那是在政治前途上被打压,舆论风评上被蔑视,乡土实资上被威胁,易动难安,屡叛不止。
沈家今次的胜利,往小了说是其一门的荣耀,意味着沈家门第逐步抬升。往大了说则牵动了整个时局的变化,有了今次的鼓舞,众多南人将会更加踊跃的融入投身到这时局中来,对侨门垄断的政治优势起一次一次猛烈的冲击!
公主下嫁南人,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最高层次的统治者对对南人的认可,不啻于开启南北合流的一个标志!
所以,当沈哲子站在他面前时,虞潭心内百感交集,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候,沈充在前方笑语道:“请虞公与我共迎公主仪驾!”
听到这话,虞潭微笑着行上前去,与沈充一起在码头上跪拜下来。众多鼓吹仪仗在码头上下了船摆开阵仗,公主乘坐的四望车也从后方转来此处。在沈充与虞潭等吴兴一众官员名流的再三拜请下,已经更换章服的兴男公主才从游舫舱室中行出,在一众宫人簇拥下登上了车驾。
沈哲子在道旁搭起的帷帐后,换上了吴中风俗的礼袍,然后才转出来跨上马,在前方领路,引领公主的车驾缓缓行入老宅。
在进入老宅后,自有沈哲子的母亲魏氏率领一众内眷仆妇将公主的仪驾迎入内宅。从现在开始,沈哲子便不能再见公主,要一直等到三天后的吉日大婚才能见到。
将公主送进去之后,沈哲子才又赶紧返回来,与老爹一起,连带他那个尚被侍女抱在怀里的小兄弟沈劲,并一众族人们一起跪拜在前庭中,迎接先一步赶来武康的太常华恒宣读苑中诏旨。这诏旨中除了沈家一家人的封赏之外,尚有对武康县乡人们的赏赐,一如建康城之例。
宣诏完毕后,沈家便进入了声势浩大的欢庆中。沈哲子也是回到乡中才知道,自家这个败家老爹在乡中已经搞出了多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