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琛扶住乔冉,眉头一蹙,下一秒便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
他微微侧,在看到站在门外呆若木鸡的女人时,墨色的眸子,悄无声息的,缩了一下。
尔后,平静如水,丝毫未见刚刚掀起的一丝波澜撄。
他的目光淡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没有推开乔冉,也没有出声解释偿。
好像,是在等待女人的反应。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转动。
乔冉看到子衿,本来是挺心虚的,但是等了一会儿男人都没有推开她,内心欣喜若狂,不由的有了些底气,还挑衅的看了她一眼。
果然,她就知道,席教授怎么可能会和她这种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在一起。
什么结婚,不过都是糊弄人的。
之前还装作一副不喜欢席教授的模样,居然敢耍她!
思及此,乔冉瞪着子衿的眼神越加的肆无忌惮,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她挑衅的眼神,后者的表情一直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冷静的不太正常。
其实,子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脚下挪不开步子,为什么心脏隐隐泛疼,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
她明明了解他的性格,明明知道这一定是误会,可是,她就是那么迫切的想听,想听他亲口解释,亲口对她说这不过是个误会。
就算是矫情她也认了。
这种迫切而烦躁的感觉,过去从未有过,甚至当初和沈睿程在一起,看到别的女人和他走的亲近,也不会出现的感觉。
她现,遇见席琛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每一次的演变,都超乎了她的意料。
如今已经深陷沼泽,她还能再任由自己沉沦下去吗?
此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女音——
“你说杨女士如果知道了你嫁的男人这么出色,会不会跑去席家大闹一场讹点钱?或者大肆宣扬你和席琛的关系?”
“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属于你的东西,迟早是要物归原主的。”
“宋子衿,就算你对宋元山有很多埋怨,但人家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眼睁睁看着他死,还是因为你而死,你的良心,过意得去么?”
……
还有,还有昨天晚上,唐卿馨离去前,留下的话。
她说:“宋子衿,你的良配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他。”
她说:“你什么都没有,和他在一起,只会成为别人要挟他的筹码,而你的家人,日后也会成为他的负担。”
她还说:“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劝你早点迷途知返,他的世界,现在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以后也绝不会有。”
女人冷漠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的在她的耳边萦绕,震的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还来得及吗?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昨晚男人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心脏就像被人用利刀,一下又一下的刺着,到处鲜血淋漓。
不,早就来不及了。
子衿抬眸,直直的看向男人,澄亮的眸子有稍纵即逝的无奈和悲哀。
她不曾想过,曾经令她啼笑皆非的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会让她自己深陷如今进退维谷,无法自拔的地步。
她不想成为他的软肋,不想成为别人要挟他的筹码,也不想日后成为他的负担。
可是,她现在更不想的是,离开他。
这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女人瞳仁一震,怔怔的退后了一步。
那惊愕的模样,好像是被自己过于愚昧的想法吓到了。
这一幕,落在男人的眼底,却是另一番理解。
席琛看到女人退了一步,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眸子暗潮汹涌。
一无所知的乔冉,在察觉到从男人身上散的冷意时,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她怔愣了几秒,慢慢才感受到周遭的空气不止何时变得十分压抑。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门口的女人。
乔冉居然有点羡慕,哪怕男人的脸色不太好,她也羡慕,羡慕子衿能轻易地牵扯男人的情绪。
而常常,羡慕过后,都会产生不甘和嫉妒。
有人说,女人一旦产生了嫉妒的心理,理智就会被淹没,常常做出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句话十分贴切的形容了乔冉接下来所做的事情。
也不知哪来的自信,乔冉觉得与子衿相比,自己身处优势,便趁着男人分心的时候,得寸进尺的搂住了他的腰,呀的一声,娇嗔了一句:“席教授,我的脚好像歪了。”
几乎在乔冉扑过来的一瞬,男人的眉目就泛起了冰冷的寒意。
席琛还未伸手推开她,就先听见砰的一声轻响,他背脊一僵,缓缓看向已经合上的实木门。
她走了。
又是这样,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又无情的将它抽走。
永远只会逃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面的那些令她担惊受怕的事情。
甚至,这段时间,她都还没有完全卸下对他的防心,选择相信他。
他就这么,不值得她去赌一把吗?
思及此,男人的下颚紧紧的绷了起来,眼瞳,藏着一片阴郁。
乔冉正在暗暗嘲讽子衿自不量力,突然,头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他说:“拿开。”
男人的声音,平静的过于渗人。
两个字,令乔冉心头咯噔一跳,她的身躯忍不住颤栗。
平日,席琛虽然冷漠,但待人和说话的时候一直都风度翩翩,不会说流露出一丝的不耐烦,如今,还是她在医院工作这么久,头一次知道,男人说话的时候,也会如此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厌恶。
还是,对她的厌恶。
如遭雷击,乔冉怔怔的松开了他,装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不起……我只是……”
席琛淡淡的打断她:“乔医生,你要是能把这点小聪明用在工作上,我会更欣慰。”
话落,乔冉倏地一僵,脸色难看。
男人没有看她,转身往门外走,打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清浅:“既然脚这么容易扭伤,以后就不要穿那么高的跟鞋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了。”
原本黯然失色的女人,在听到他这句话疑似关心的话的时候,眸子一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见他的音调降了几度,缓慢而又冷漠的说:“你走的不累,我看得烦。”
“另外,刚刚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
“你做出这样令她误解的事情,她生气了,很难哄的。”
说完后,男人就离开了。
安静的办公室内,乔冉还呆呆的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她没有想到,他居然能那么无情的拒绝她的心意,连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她更没有想到,他和宋子衿结婚这件事,是真的。
……
顾子默下了班,特意开车过来看宋城,没想到在医院大堂和落荒而逃的子衿狭路相逢。
他远远看到她,心中一喜,快步走到她的跟前,佯装偶遇:“好巧。”
说完,顾子默才现女人的脸色不太对劲,他顿了顿,攥住她的手腕,蹙眉:“怎么脸白的跟鬼一样,你身体不舒服吗?”
子衿突然被攥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熟悉的男声。
她抬眸看他一眼,人还有点呆滞。
顾子默触及到她涣散而又无助的眼神时,整个人蓦地一怔。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变,脱口问道:“是小城出什么事了吗?”
闻言,子衿一愣,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没事?
没事个屁。
顾子默盯着她白如薄纱的脸,抿了抿唇,声音冷然:“是不是那个人欺负你了?”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子衿晃了下神,想起男人冷漠的眼神,扯了扯唇:下意识为他辩解,“谁都可能欺负我,但他不会。”
女人的声音听着十分温软,但说的话却格外的刺耳。
居然把恶魔想的如此良善,她还真的是蠢的没药救了。
顾子默感觉心脏一抽,眸子暗了暗,莫名觉得火大。
他正欲说话,无意扫见了正从楼上走下来的一抹身影,对上那双清冷的黑眸,顾子默一顿,忽然勾唇,不由分说,拉着女人就往外走。
子衿愣了一下,甩了几下,挣脱不开,才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头也不回,故弄玄虚的回答说:“去一个能让你心情好起来的地方。”
车子停在医院大门,顾子默直接拉开副驾驶座,将女人塞进去,刚关上车门,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医院大门的男人。
子衿也看见了。
她怔愣了几秒,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安静的坐在车内,隔着挡风玻璃,看着他。
傍晚七点整,天空灰蒙蒙一片。
医院大门人来人往,男人穿着一袭简单古板的白大褂,双手兜在衣袋里,正站在明明晃晃的白色的灯光下,与她相视。
他的五官被灯照的有些模糊,子衿只能看清那双眼睛,又黑又沉,比夜色还要浓,还要孤寂。
亦如那日,滂沱大雨,雷雨交加,他拿着一把黑伞,站在雨幕下,隔着风雨,静静的望着她。
子衿抿了抿唇,瞳仁里有雾气弥漫。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缩紧,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下车的念头。
他们两人,现在都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顾子默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上车前,目光扫了眼男人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钻进车内,他侧看了眼身旁跟块木头一样的女人,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子衿移开视线,垂眸:“走吧。”
再不走,她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再次看向男人。
一旁,顾子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刚开始故意把她拉出来,不过是为了气气席琛,灭灭他的气焰。
可是如今,他突然明白了,女人失魂落魄的原因。
不管他们之间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能肯定是,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心底扎根。
不然,她怎么会流露出这样无奈又挣扎的眼神。
就好像当日,刚得知她和席琛已经结婚的他一样,满目灰烬。
顾子默收回视线,没有迟疑,启动了车子。
中途,他问了一句:“你不怕他误会吗?”
“怕,但我希望他能误会。”
这样,他就不会再对她那么好了。
这样,她或许真的能迷途知返也说不定。
车子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没了踪影。
席琛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面色清冷,眉目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几年前,他好像也是保持这样的一个姿势,目送着她和沈睿程坐车离去。
那个时候,她还不曾知道他的存在。
那个时候,她每次一脸期待的站在树荫下都不是为了他。
那个时候,他只有跟个偷窥狂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才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
怨吗?
是怨的吧,怨自己那个时候还未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为她遮风挡雨,怨自己明知道会让她痛苦还硬是要将她拉进自己这个浑浊不堪的世界让她受惊,怨自己为何会那么没用控制不住对她的念想,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过往的回忆泛滥如潮,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如潭水一样深邃的眸子隐隐有水汽。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慢慢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尔后,薄唇抿紧。
……
离开了医院,顾子默把车开到了一间新开的饭馆。
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挑了一处安静的位置落座。
服务员将餐牌递上来,顾子默看向对面的女人,“想吃什么?”
子衿说:“番茄意大利面。”
顾子默一顿,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已经略带歉意的开口了,“不好意思美女,我们这里没有意大利面。”
闻言,子衿一愣,几秒后,好像才突然清醒过来,这里是饭馆,不是家里。
问他想吃什么的人,是顾子默,不是席琛。
她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抱歉,我随口说说的,你点吧,我不挑食。”
顾子默也不知看没看出来她的异样,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简单的点了几道家常小菜,服务员走后,顾子默突然问:“你认识我老姐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子衿愣了下,想起之前顾惜西再三叮嘱她不准告诉顾子默她怀孕的事情,想了想,含蓄的说:“她之前来过公司几次,见过,但不熟。”
“是么,奇怪了。”顾子默停顿了一下,郁闷的说:“我昨天听到了她和别人讲电话说起了你的名字,还说什么要去找你做什么检查。”
子衿佯装镇定:“应该是幻听”
顾子默若有所思:“也对,你和我老姐八竿子打不到一边去,怎么会认识,可能正的是我听错了。”
子衿默默的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压惊。
她有预感,日后让顾子默知道怀孕消息的人,绝对是顾惜西本人。
对面,顾子默没有继续刨根问底,绕过了这个话题,说了一句:“下个星期我要去英国出差,你随行,负责专访的工作。”
男人尾音落下,子衿奇怪的问:“这些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助理在负责的吗?”
顾子默平静的解释:“那家伙这几天阑尾炎躺医院里去了,没办法去。我想了半天,现公司应变能力最强的是你,而且你的英文不差,除了你,我暂时想不到其他人选。”
这语气,怎么听着怪嫌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