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孙朗明显就是一愣,续而有点着急加了句,“别担心,我觉得老姐那边开始不会太忙,你可以……”
“不。”陈远鸣截断了对方话,露出了一丝苦笑,“二哥,你不明白我意思。如今我手头上东西已经足够复杂,不可能再腾出时间来跟晴姐一起做公司……”
这话说得太直白,孙朗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好会儿,他才有点结巴吭哧出了一句,“不是……虽然生意这个我真不懂,但是我姐那项目挺好,我觉得她能赚大钱……”
唇边苦笑深了一点,陈远鸣叹了口气,“没错,那是个好生意,如果有足够强大团队,它很有可能发展成为一个国内数一数二好公司,现中国高档服装类还是一片空白,从这里入手再好不过。但是不论它前景有多好,对于我而言,都太小了,不值得上面花费太多功夫。”
孙朗沉默了下来,双手从陈远鸣肩头滑落,默默后退了一步,坐电脑桌前椅子里。“你意思是,这种将来可能会成为全国数一数二公司,也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了?你现……”
话没说完,但是声音里纠结和困惑却一览无遗。肩上那点热度慢慢褪去,陈远鸣握紧了双拳,不紧不慢答道,“这几年时间,我其实做了很多事,不只是开个大车,运个货物。如今手下这一摊子已经太过庞大,不可能轻易抛开。”
“可是你不是还上学吗?如果真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上培训班……”
“那是因为之前我还能抽出些时间,但是之后就未必了,就连这个学,我也已经缺课整整两个月,估计来年课程也无法再继续。”顿了顿,陈远鸣终于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再瞒下去。
“中关村近刚刚开了家风投资公司,名叫点金石,你听说过吗?北理也有人过去投递企划书了,似乎就是机械系哪个学院。那家公司,就是我开。除了它以外,还有很多生意都需要我亲自打理,因此刚才跟晴姐和阿姨开诚布公讲过,投资她们生意可以,但是真正运作,只能靠自己……”
孙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点金石他确实听说过,近学院系统里非常火热,据说是个什么美国投资公司,专门给有能力科研人员撒钱。学长嘴里,北大就从那边撬走了5万美元。5万,美元。
如果面前人没有骗他话,他拥有将是怎样一种身家?又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跟自己一起看书上网,踢球玩闹呢?他会没有自己私车,没有自己住所吗?还用跟自己一起挤公交,睡通铺……他为什么……
嘴唇哆嗦了两下,孙朗突然开口,“那第一次见到你时,那辆车,还有那个开车男人……”
“是我保镖。”
“上个月你请假是去……”
“去美国,谈一些很重要生意。”
“那这个……”孙朗突然从桌上捡起了那几张软盘,精致暴雪Lg被他指甲狠狠掐住,几乎起皱,“别说这个也跟你有关。”
陈远鸣沉默了片刻,“是啊,它确实和我有关。暴雪公司也是点金石投资项目,目前我拥有它37%股份。”
“你……”孙朗狠狠吸了口气,想要扔下那叠软盘,又或者是要压住翻涌怒火,“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因为我无法忍受你现这样表情……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它会改变一些我无比渴求东西……
因为……
陈远鸣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抱歉。”
两个字很轻,也异常干脆,就像锋利刀刃切断了一条本来系一起绳索。孙朗眼圈腾地一下红了,挥手扔掉那叠软盘,翻涌情绪让他浑身都微微颤抖,那种讨人喜欢无忧笑容像是被什么猛力抹去,让他表情看起来怪异又冷漠。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晴笑吟吟从外面走了进来,“饺子好了,妈叫你们去吃……”话说了一半,她敏感发现屋里气氛有些不对,微微皱起了眉,看向自家弟弟。
“我不想吃!”孙朗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谁爱吃谁去吃吧!”
“你这孩子!”孙晴瞪了回去,“大过年闹什么别扭……”
“晴姐都是我错……”陈远鸣从床上站了起来,“我跟二哥说了……”
“陈远鸣!谁是你二哥!你把我当成过兄弟吗?!”
“二毛!你怎么说话呢!”孙晴声音几乎称得上怒斥了,看了看陈远鸣脸上表情,她牙关轻轻一咬,压住了怒意,“远鸣,真对不住,你先去吃饺子吧,我教训教训这混小子……”
“晴姐……”
“别……”孙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这表情可让人够难受,大过年,怎么能这么折腾人。先去吃点什么吧……”
陈远鸣看了眼还坐电脑桌前大男孩,即便只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那张英俊面孔微微扭曲,头垂很低很低,看不清楚表情。他脚步顿了顿,终还是迈出了房门,向客厅走去。
还是那个明亮客厅,刘芸正端着一盘盘饺子往饭桌上送,看到了陈远鸣就露出了笑容,“远鸣啊,来吃饺子,羊肉馅和韭菜馅两种,都是我们自家包,那俩人呢?再磨蹭饺子就黏住了……”
看着那个忙忙碌碌身影,陈远鸣只觉得喉咙哽难受,拳头捏紧又松开,终还是低低说出了口,“抱歉,刘阿姨,我之前没能实话……刚才我跟二……跟孙朗说了,他……”
话说得断断续续,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想要说得究竟是什么。刘芸诧异停下了动作,看向面前这个青年,只见他常年挂脸上淡然被撕了个粉碎,就像一个真正孩子一样,显得茫然又有些局促,连嘴唇都发着微微青白色。仔细想了想他刚才说那些话,刘芸放下了手里盘子,走到了他身边。
“你跟二毛说了什么?”
声音很轻,像是安抚什么受惊小动物,陈远鸣只觉心中一抽,嘴唇抖了下,“我之前骗了他,关于我现身家,还有一些大大小小事情……”
刘芸轻轻唔了一声,“那你今天跟晴晴说那些,应该是真吧?”
“是,没有半句话假话。”
“唉,你这孩子……”刘芸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远鸣肩膀,“其实刚听你说这些时候,我也有些吃惊,但是这怎么能算是骗……”
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刘芸眼神却加温和起来,“只是这个社会,能够同患难人太多,能够同富贵人却太少。别说你现身家,就连阿姨我,也不敢轻易跟老家远亲紧邻漏老底不是?你做并没错,只是谨慎了一些。这两个月你跟二毛一起玩时情形,我也是亲眼见到过,那可做不了伪。而且今天,你本可以继续瞒过去,却偏偏还要亲手帮我们一把,这份情,阿姨是怎么都无法忘记……”
“只是……”她声音顿了顿,露出了些微痛苦,“只是我跟二毛他爸事,对他影响太大了。他爸以前对他那么好,几乎都把人宠上了天,却偏偏跟个小、贱、货搅一起,还生了个杂、种,当时那男人当着他面亲口说不乎我,不乎他们姐弟俩,他气得跟那人打了一架,脸都被打肿了,好几天都说不出话来。后来跟我离开那个家时,却总是摆出一副笑面孔,努力逗我和他姐开心。”
刘芸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但是我是他亲妈,怎么可能不懂他心里难受劲,这口气一直憋着,憋得他都变成另一人了,直到再次见到你。这孩子是真很开心,很高兴能够重跟你一起玩儿,能够重拾那份当人家哥哥满足感。看到你俩这样高高兴兴,我也可高兴了,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现这么大事儿突然跟他说,他肯定会钻牛角尖,会害怕再被人骗,再失去过去拥有那些美好时光。他性子有点直,但是真不傻,谁好谁坏能分得清,只是……只是给他一点时间,他总会懂……”
话说很慢,句句都语重心长。陈远鸣只觉得一股热意眼底翻涌,不得不屏住了呼吸,想要压住那份情绪。过了很久,他轻轻说道,“谢谢刘阿姨,我……我明白。”
“你……”刘芸忍了片刻,终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陈远鸣额发,“你也别想那么。赚钱有多难,没人比阿姨清楚,这些年也苦了你了。二毛他总会想清楚,你也别太放心上,上下牙还有打架时候呢,别说是兄弟俩。行了,先来吃个饭吧……”
被那只温柔手牵到了桌前,一盘热情腾腾饺子摆面前,醋碟里还放了点辣椒油,不咸不淡,是他喜欢口味。陈远鸣默默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塞进嘴里,热气一层层哈脸上,弄得面颊都有些湿漉漉。
一旁,刘芸轻轻叹了口气,端了两份饺子送到了孙朗房间里。十一点马上就要结束,电视里转成了歌舞、曲艺这种不用听声节目,窗外鞭炮声又再次响起,并且有愈演愈烈趋势。这时一阵清脆铃音突兀奏响,几乎是下意识,陈远鸣接通了电话。
“年乐!”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清爽明亮,带着一丝干净笑意。
“肖……”陈远鸣顿了下,“君毅。”
“嘿嘿,怎么没家,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现外面呢?”
“是啊,到朋友家拜个年。”
“你可够忙,除夕就开始串门了啊。”声音里笑意浓了点,“早知道你不回家,我就让人把你拉回来了,今年家里人也够多,过年嘛,热热闹闹凑一起才好。”
“除夕夜,打搅总不合适。”陈远鸣嘴角微微一抽,挤出了一丝笑容。“过两天一定登门拜访。”
“行了吧,别当我不知道你行程安排,再回来都要十五以后了吧?没关系,忙你吧,以后总有机会。”
电话里声音断了一下,像是应付什么人,过了几秒后,那个声音再次回来了,“我小叔也让我给你带个好,还说让你务必上门拜年什么鬼话,你听听就行了,别当真。”
“哪里话。应有之义……”
这次电话里声音又断了几秒,突然传来个一个声音,“听,敲钟了。”
话筒里、电视里,钟声似乎响成了一片,窗外鞭炮声猛地激烈了起来,瞬间淹没了一切杂音,站客厅里,似乎只有耳边手机,和那个轻轻呼吸声伴随一起。吵闹中,空出了一份奇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