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冰凉并没有落在脖颈间,只是肩头传来刻骨的疼痛,是她手中的利刃刺穿了他的琵琶骨,鲜血顿时染红衣衫。
霍宗渊多处重伤,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定定的看向沈妱,便见她的脸上现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满含讥笑,尽是讽刺。
沈妱已经起身往回走了,那把剑依旧泛着乌黑的光泽,不见半点血迹。她归剑入鞘,托在掌中递给了徐琰,在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的手又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眼中有泪珠滚下。
徐琰心中大痛,用力将她抱在怀中,然后飞身而出。
沈妱这才看见了外头的情形,是一所庄园的模样,坐落在山脚湖畔,粗粗看过去,有二三十个人影缠斗,刀剑挥舞。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四年,素来都被沈平精心呵宠,何曾经历过今日这样的惊吓?
身上的药劲还未散去,她适才神经紧绷、剧烈反抗,又拿剑刺穿霍宗渊,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无力,似要散架一般,只有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稳不下来,仿佛一个不慎,它就能跳出胸腔。
沈妱紧紧依靠在徐琰的胸膛,发觉他的心跳也有些快。
到得庄园门口,徐琰也不骑马唤人,只是寻了个小屋子坐着,不时抬头向外张望。
两个人都还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徐琰是怒气盈胸,沈妱则是羞窘而疲惫。
若单单说衣不蔽体,这事儿想开了便也没什么,前世夏日里穿得单薄,露胳膊露腿都是常事,虽说如今的环境严苛了些,但细究起来,也算不上大事。
让她介意的是刚才那尴尬的境况——她惊慌失措之下,被霍宗渊追着撕扯,那些衣服原都是被人撕掉了,若不是徐琰来得及时,谁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境况?
想到那时候的惊慌失措,她贴在徐琰的胸膛,浮上心间的只有委屈。
又羞、又气、又委屈。
沈妱忍不住轻轻啜泣了起来,很轻很轻的声音,泪水无声的滑过两腮,渗入锦被之中。若不是徐琰一直在用心留意,恐怕都察觉不到她在哭泣。
他低下头,就看到沈妱阖着眼睛,泪滴断线珠子般滚落出来,打湿她的眼睫。
她努力的抿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然而身子的颤抖却是抑制不住的,仿若受惊的小鹿,无助而惶惑。
徐琰心里一阵剧痛,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凑近前将她的泪水吻去,低沉的声音透出沙哑,“阿妱,对不起。”——虽然派了人暗中保护,却终究让她身处险境,受此惊吓和折辱。
心里仿佛被紧紧的捏作一团,他使劲的将沈妱拥紧,一遍遍的帮她拭着泪珠。
沈妱的颤抖渐渐止住了,只是那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她也不肯睁开眼睛,只是无声的啜泣着。
远处有一辆马车如飞的驶了过来,徐琰便又抱起沈妱,几步进了马车,吩咐道:“回城!”
马车里铺设得十分厚暖,徐琰素日里不喜用香,这车厢中便是清清洁洁,那软褥靠枕也都是古拙简单的,却平白叫沈妱生出些安全依赖之感。
她哭够了,于是收起眼泪,哑着嗓子低声道:“多谢殿下。”
“阿妱。”徐琰不知道如何安慰,依旧将她紧抱在怀里,半点都不肯放松。一个娇美天真的姑娘家,哪怕跟着沈平往来出入,能比别的姑娘胆大些,可是,如何能受得住霍宗渊那样的暴行?
徐琰清晰的记得当时霍宗渊手臂上殷红的鲜血,记得沈妱手里尖锐的烛台,记得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和她身上点点滴滴的血迹。
徐琰甚至不忍心去细想。
一旦想到霍宗渊竟然敢用这样的手段来对沈妱,竟然想要用这种方法来逼迫沈妱就范,他就想亲手把他给杀了!光霍宗渊还不够,还有秦雄!
霍宗渊哪来这样的手段捉走沈妱,哪来的庄园外那一群护卫?
他肯为秦雄担下罪名,原来交易的筹码是沈妱。
该死的秦雄!
徐琰拳头握紧,心里又是愤恨,又是疼惜。然而他并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尤其是如今愤恨交加,再多的情绪,话到嘴边,却只是低沉的重复,“别怕,别怕。”
“嗯。”沈妱咬唇,被他这样安慰着,心里越发觉得委屈起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哭泣。
可是她不能哭泣太多,已经够狼狈了,不能让自己更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