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特此时表现出来的温和、沉稳和认真,是我以前没看到过的,顿时觉得有点紧张,握着他的手轻声对他说:“你的以前不重要,就像你也不曾了解过我的以前,就对我动心一样。”
他看出来我的紧张,伸出胳膊把我拢在怀里,然后让我的头靠在他肩上,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才笑着说:“你别紧张,我只是这么多年没找到一个可以好好说话的人,所以好多事在心里压着。而现在,讲给你是最好的选择。”
“我以为你从小就是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笑道。
我们都放松了一下,他温和地摸着我的头发说:“我妈妈是个中国人,长得很普通,楼上的柜子里应该还留有她的一张照片,我给你看看。”
他说完站了起来,转身上楼,过了五六分钟拿着一本相册下来,然后坐在我身边打开了相册,对我说:“这里面我的相片多一些,妈妈舍不得花钱。”
“你妈妈是中国人,为什么你的中文那么烂儿?”我问。
“她很少讲中文,在这边的时候讲的是泰文,等我被接走以后,讲的就是英文了。”他说着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一个小五寸的黑白照片,一个梳着长发的素颜女人正透过相片微微笑着看我们。
“这是我妈妈,那个时候还没有我,她二十多岁吧。”奥斯特说。
照片里的女人不像奥斯特说的那么普通,她长着一对外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头发梳成一条辫子放在胸前,身上穿着的是白色上衣,斜襟盘扣,脸型微圆,是标准的鸭蛋脸儿。
虽然这是一张表现力不太好的黑白照片,却把她身上的温婉表现得很恰当。
“我妈妈是被我爸带出来的,当时应该是八五年左右吧。”奥斯特说,“但是到了清迈以后,我爸爸才和妈妈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并且育有两个儿子。妈妈当时就想回国,结束这段感情,却在和我爸闹翻以后发现怀了我。于是只得在这里定居下来,因为在那个时代中国未婚生子会被大家骂死。”
我想着他说的时代,心里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吧,那个时候中国改革开放还没几年,大部分人都在固定的单位上班,大部分人都循规蹈矩,很少有这么大胆,敢未婚生子的。”
“那就对了,为了这一段事我也了解过中国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只是理解不太深刻。”奥斯特说,“这所房子也是爸爸临走前留下来的,他算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生活费和固定的住所,合法的身份,然后离开。”
奥斯特是个私生子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今天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挺不是滋味。怪不得他在办事时会那么极端,想得到的一定不惜一切代价。
“在我一岁到八岁之间,我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因为妈妈当时把话说得很绝,她说要么离婚了娶她,要么就永远不要见她。她自己会想办法把孩子养大,至于抚养费的事,完全也是我爸爸看着给的。当时觉得足够养我到十八岁的那笔钱,在全球日益严重的通胀之下,花到了七八岁就捉襟见肘了,后来妈妈都是出去帮工,挣家用。但是,不管她吃多大的苦,从来没想到过要找那个男人。”奥斯特继续说着。
我听了以后觉得心疼他,同时又佩服他的妈妈,敢在那个时代独自在异国抚养非婚生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后来不得不找父亲的时候,是因为妈妈身体病了,肺癌,发现的时候是晚期,她一直都吐血,只不过瞒着我而已。”奥斯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停了很久以后,他才继续说:“从发现到去世,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她临终以前终于给我爸爸发了一封电报,拜托他把我养到十八岁。”
之后的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他被接回了家里,当成了一个合法继承人去培养,直到最后他凭着能力夺得了最后的继承权。
“那你妈妈是葬在这里了?”我问。
“嗯,明天我带你去看她。”奥斯特说完,吻了吻我说,“你和我妈妈五官上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性格上很相似,我喜欢这样的性格,于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你。当你在船上刺伤了你的前男友时,我就觉得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妈妈一样。当然,我爱上你和这个关系不太大,随着和你接触越深,我越发现自己喜欢你这样简单的性格。最后,生命中你终于变得不可缺少。艾丽,你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爱你。今天我给你一个正式的回答,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
我听了这么深情又简单的表白,感动得眼圈就红了。
爱这种感情是挺没道理的,要是找得出爱你什么,怕也不是真爱了。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去了公墓,给他的妈妈献了一大束粉色百合花,奥斯特说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
回去的路上,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那点淡淡的伤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