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会议,开了三天三夜。
那一场“会议”的会场,辗转数千里。
白狐逃了那么久、那么远,终于还是被擒杀。那是一个雨夜。何子宜也是死在那一夜。那算是很厉害的一只妖魔了。郑德夫有时候也想,这么厉害的妖魔,如果一心想为祸人间,什么事办不到?她偏偏爱上一个男人。
郑德夫偷袭她的时候,虽然没有真的得手,到底重创了她。州府会议赌她不甘心,一定想伺机报复。关键就是要找到一个人,说得她相信,报复的好时机真的到了,她就抵抗不住这种诱惑,一定前来取仇人首级,以至于踏入陷阱。
郑德夫深爱她,她一直都知道。被何子宜所伤后,她反击何子宜,逃开何子宜身边,的确是蒙郑德夫收留。郑德夫虽然深爱白狐,也无法拒绝州府会议秉着大道的要求。他对白狐说的报仇机会,白狐也果然无法拒绝。
一切似乎如此顺理成章。白狐去截杀何子宜,反而落入陷阱。州府的好手追杀白狐,没有何、郑两人什么事了。何子宜露面诱何子宜入陷阱之后,就退到后面。郑德夫一并退却。大家以为他们的戏份完了。谁知郑德夫暴起挟持何子宜。原来白狐狡猾,在郑德夫身上下了妖咒,要他挟持何子宜。
州府诸人浑然不觉,大失主动,以至于拖到三天三夜这么久,才把白狐给杀了,而何子宜也终不能幸免。唯郑德夫生还,且解脱了妖咒。州府很失面子,另编了一套说辞。郑德夫配合了这个故事,并借此契机,真正打入州府内部,又藉其他功绩,终于升至太傅。
——州府的人是这么相信的。
那之后,郑德夫整日贴身穿一件汗衫。是白狐在去截杀何子宜之前,缝给他的。
白狐在缝制此物时,曾感慨的问他:“你倒是真爱我的。”
郑德夫唯唯喏喏。
白狐又道:“奇也奇哉。我对你是没有施过媚术的。”
郑德夫道:“天地设计,原比术法更神奇。”他没有中媚术。是天要他爱上白狐,死心踏地。
白狐嗟叹道:“我对何子宜是施过媚术的。”因太在乎这个人,一定要抓在手心里,使尽百宝也在所不惜。所以她才相信他绝不会伤她。不止男女之情的盲目信任。还有术法在其中保证呢!
何子宜却突然破了媚术的禁制,对白狐反面相向。
郑德夫劝白狐道:“利益所致。诱惑力怕比术法都大。”杀白狐,何子宜可得权位。
白狐嗤笑:“你不懂。若非被好事者所破,我的媚术岂是何郎能抵抗?”
是州府的人先发现何子宜中了妖术,于是把媚术破解,再唆使何子宜杀白狐。白狐之恨,不在何子宜身上,而在州府这些人身上。她赴约,倒不是为杀何子宜,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杀州府这些人的。
临走前,她把这件汗衫缝好,给了郑德夫。郑德夫深深感谢。她避而不受他谢:“我是坏人。”
“是啊。”郑德夫笑,“坏狐,坏妖,祸水。”
可是他喜欢,你奈之何?
事以至此,老实人郑德夫倒忽然活泼起来。
白狐也无奈的笑了,向郑德夫深深一拜,道:“善后拜托了。”
郑德夫道:“应该的。”
白狐道:“对不住。累你撒谎。”
郑德夫道:“不是撒谎。我确实受你蛊惑,身不由己。”
白狐笑起来,然后赴那死约。对那些州府的人,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是一双。郑德夫则挟持了何子宜。把州府的人放在他心上的清心咒破开。媚术又发挥了作用。白狐放在他心中的媚术,还不能根除,只能压制。郑德夫把大石挪开,媚芽又活泼泼生长。何子宜不能抑制,前往与白狐同生共死。白狐临死前得情郎回身边,心满意足。州府的人最终尽诛这两人。回过头来检测郑德夫身心状况。他们事先没有察觉郑德夫受白狐的妖术禁制,故此生疑,怀疑郑德夫是主动协助白狐得回何子宜,而非受妖术控制。
郑德夫的确是因为痴爱,才愿意帮白狐的忙,并非因为术法。但他打心眼里相信,这痴爱就像病菌、就像术法一样,是外力,是不可抗力,不是他自己能够左右。于是他通过了测谎。州府的人相信了他挟持何子宜,是他个人意志之外的“不可抗力”,也就是妖术。
事先没有看出郑德夫被施了“妖术”,是州府的人的责任。两个人引咎辞职,之后才有晨風这样年轻升了少将的机会。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郑德夫穿了那件汗衫。那汗衫是把他的生命也缝在了里面。他拆线时,她会回来,宛如生前,与他相伴。但是线尽时,他会死。
现在线已将尽。
他不惜生命也愿意多与她朝夕相伴。
现在他就用生命来告诉曼殊真相。
可惜这真相与曼殊怀疑的州府与妖魔勾结,毫无联系。
而郑德夫一死,曼殊还要费尽口舌与州府去报丧、去解释、想办法摘清自己。累得她!
在最后两毫米线头前,曼殊拼命按住他的手:“喂喂,别死!”
“不死,难道给你省麻烦不成?”郑德夫冲她挤挤眼,居然顶俏皮。
曼殊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