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道:“是。”
七娘子继续问道:“你用这些人来威胁我?”
大人道:“是。”
七娘子不由得笑了。正常人看到傻逼,难免想笑。
大人也笑了。那是胸有成竹的微笑。
在大人微笑时,七娘子忽然觉得空气扭了一扭。这扭曲角度非常微妙,而且带着说不出的妖邪之气,让她竟恐慌起来。她定定神,发现眼前又有了异变。
大人微笑时,掌柜忽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掉到了地上,他正在发呆,又看见了自己的鼻子、耳朵、嘴唇……嘴唇?
“原来我的嘴唇是这样的。“他这样想完,然后才开始惨叫。
惨叫声起时,他的腿才开始和腰分离,直到肚肠流出来、眼睛黑掉,他仍然是清醒的,该死的清醒。
小二觉得自己在尖叫,这尖叫好像在乌黑的云雾里。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就昏倒了,顺便撒下一滩尿。
大人不以为忤,温文尔雅介绍:“这是参照‘人彘’礼式来行的腰斩。汉风粗犷,远不如前朝‘临迟’之刑,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四肢白骨而口眼之具尤动,方呈精妙。近世又有‘仙猴捧寿’、‘猛龙过江’等制,别出机杼,亦颇有可取,我们不妨一一试过。”
他没有说其他的,但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七娘子若是不屈服,这些人将被虐杀。
他赌七娘子妇人之仁,不忍心看见这些人被虐杀。
可是他自己的性命还在七娘子手里啊。
所以七娘子只是冷冷的说:“叫你的人马上滚出去,不然你陪我死在这里。”
大人吃惊道:“在下一死何惧?只是这几位无辜百姓会死得更惨,七娘子乐见此事?”
七娘子简单道:“我不信你不怕死。”
大人慷慨道:“郡王恩师命令是第一位的,区区在下一条生命实在——”
七娘子道:“一。”
“七娘子手中真是冰雹?”大人质疑道
“二。”
“若有冰雹,七娘子何不交给尊夫去对阵?贤伉俪——”
“三。”
大人还是没有投降。七娘子“三”字没有喊完,颓然放下手。
刚才,她一直是在跟大人打心理战。她毕竟真的不忍心看这些人都被虐杀。
似乎她是败了,要被大人捉回去。给疄品郡王发落了。这个时候,大家听到了声音。
隐隐如天际奔雷,倾刻便成千军万马咆哮卷来,这是什么声音?
“咣!”一间客栈消失。
有的消失。不是因为速度,而是因为它已经被粉碎。
在这压倒一切的力量里,不要说一间客栈,就是这整个镇子——不,疄品母亲河边所有的城填。都要被粉碎!
疄品河,决堤了。
黄钟大王造的那道堤,虽然坚固,但是上流的荒河段,他没有顾得上修。正是那一段先出现溃口,然后把下流都冲垮。
人像蚂蚁般被冲开,也像蚂蚁般挣扎、死亡,或者没有挣扎的死亡。
当小二发现自己没有死时,他很糊涂。
他坐在狼籍的大水边发了阵迷糊,呆看大浪把一样样破东西打上来。又对着块破门板吐了一阵,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后来他在那些死尸身上零碎扒了银两衣物,就近开了个茶饼铺子,生意还不错。
虽然朝廷还是横征暴敛,将就也应付得过去,在掌柜手下作小二也不就“应付”二字吗?他甚至学会了怎么利用这一城的官长来对付那一城的官长,闲来还可欺侮欺侮比他地位更低的穷人,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攒下钱就买了个逃荒的婆娘,头脸还干净。可惜生了个小丫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续个香火。
这一天生意清淡,铺里空荡荡的,晌午后小二正蹲着打盹。来了两个骑营官长,披毛刺身、煞是威武。小二忙去顿茶贴饼,婆娘一时没躲得及,被官长看见了,难免风言风语起来,小二只得赔笑。他二人一发得意,伸手又去摸头摸脸,婆娘正骇得脸白,门口站定了两个人。
一个小小的女娃,出奇清秀张小脸,剪水双眼睛,手牵在一个七娘子手里。那七娘子帽沿垂纱遮住了脸,可长身玉立、体态款款,举手间便有种妩媚风情。
骑营官长背对着门口,还没注意,手正更要不规矩些,忽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