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见状,也并未生气,性情中人有时候难免都感情用事。可她身处在一个较为复杂的环境,因此每次想要感情用事的时候,都得用尽理智将自己的思路从种种情绪中剥离出来,去考虑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李宸侧头,那双明眸落在了李敬业身上,笑问:“将军以为,常乐公主和越王李贞起兵,真的是为了让我母亲还政当今圣人吗?”
“他们起兵,不是为了我的四兄,而是为了自己。”
“常乐公主的嫡女从前是我三兄的妃子,后来被我母亲处罚,饿死在内侍省的女牢当中,她对我母亲本就积怨颇深。至于越王李贞,自视甚高,大概觉得如今李氏宗亲当中,包括先帝的几个儿子,也比不上他。他们起兵,一旦成功,将军以为他们会拥立我的三兄还是四兄?”
李宸说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还是他们会十分干脆,自立为王?”
天底下,谁不想当人上人,谁不想当皇帝?
只是旁人想也就是做做白日梦的事情,加之这个时代十分讲究名正言顺。如今常乐公主和李贞起兵,打着讨伐武氏的旗号,听起来倒是名正言顺。到时候一旦成功,他们都是太宗的子女,维护的是太宗传承下来的江山,反观先帝李治的几个儿子,身上流着李氏的血脉,却无力维护李氏江山,又有什么资格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到时候李贞和常乐公主这些人要自立为王,也是顺理成章得很。
李宸看向李敬业,淡声说道:“李贞的李,和我父亲的李,那可不是同一个李。”她处心积虑的,是要保住阿翁和父亲留下的江山。否则,父亲驾崩的时候为何不能信任他的兄弟,反而立下遗诏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在父亲心中,野心勃勃的母亲都比他的兄弟可信。
“看来公主早就想得很明白……”李敬业低声道,“可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想到太后会有今日之举的?若是当日在不羡园之时便已看清,公主为何不能与先帝说明此事,反而助长太后的势力?”
“若是公主早日提醒先帝,又何至于有今日的祸患?”
李宸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敬业,“你是在质问我?”
李敬业低头,“不敢。”
李宸笑了起来,她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和李敬业多加纠缠,其实很多事情说来说去都说不明白,关键看立场。
“其实将军是想帮我的,但我总是不明白,为何将军总是对我心存芥蒂。莫非你看不起永昌是一介女子?“
“当然不是。”李敬业快速地打断李宸。
“既然不是,那么将军边便与我坦诚相待。我确实是早就明白母亲的意图,其实这有什么奇怪的,古往今来,难道曾经有人像我母亲这般,与天子并称二圣临朝的吗?她若是没有那样的心思,又怎会与我父亲一起治理大唐。这些事情,将军不也十分清楚吗?将军总是执着于这些已经不重要的事情,十分令人费解。”
李敬业:“……”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十分费解。
公主自从怀孕之后,耐性就并不是十分好,此时看到李敬业不知道又钻到哪个牛角尖去出不来,忽然就来气,十分干脆地问道:“将军对永昌到底有何成见?”
李敬业:“没有。”
“你尽管说,我不生气。”
李敬业:“真的没有。”
李宸看着他,勉强将心中的无名火压了下去,挑明了话题,“其实将军心中对我有怨气,从你当初进宫开始,我给你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枷锁压在你的身上,从当初你出征我将妍熙进宫开始,我给予你的一切,其实如果你不想要,可以跟我说的。可你没有,将军对我做的一切,一直都沉默不语,我自然是视同你认可。”
在她看来,所有的沉默,都是默许。
“事到如今,将军也愿意为我所用,内心也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可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我不想知道将军为何纠结,但我需要将军记住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李敬业,如今你我所做的事情,稍不留神便是要命的,我母亲一直不信任你,你若是希望以后可以有施展拳脚的空间,那便捉紧这次机会,取得她的信任。你能以为常乐公主与越王李贞是有苦衷被逼造反,难道不能以为我母亲也是出于无奈才派兵镇压他们么?”
李宸的话太过一针见血,说得李敬业哑口无言。其实李宸说了什么话,他都当是耳旁风吹过就算了,唯独是那句“将军心中对我有怨气”听了进去。
他默默地想,我竟然一直对她有怨气吗?
可我心中明明,那样喜爱她,曾经希望护她一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