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云大师从莫子英得知李宸的身份那一刻的时候,感觉身上的凉气是直接从后背直冲天灵盖,后来又听到莫子英透露的种种事情,更是汗流浃背。他脸色十分惭愧地跟李宸行了个礼,说道:“和尚眼拙,幸好莫子英对公主并无恶意。不论他所言真假,但观其言行,他想要投靠公主一事大概是真的。”
“许多事情防不胜防,这事不怪你。”李宸说着,跟悟云大师一起走出了禅房。
她的心思放了一些在扬州有人要起兵造反的事情上,“扬州之事,大师以为如何?”
悟云苦笑:“说实话,我认为此事十分荒谬,可既然他说了,便宁可信其有。”
李宸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此事即便是真的,也轮不到你我来操心,当务之急,先让巴州的人拿到我二兄的亲笔信送去给英国公。”李敬业这两年也够快活的了,也该是让他忙起来了。一个永昌公主不足以让他表态,那就加一个废太子李贤好了。
李宸离开了灵隐寺,也依旧没有回她在长安的公主府,公主府里的许多人其实都已经到了洛阳,只留下几个看门的。冷冷清清的,李宸想还是再去太平阿姐那里待几天,反正最近对几个小外甥还没腻,阿姐十分体贴,知道她嫌弃猫嫌弃狗嫌弃熊孩子,因此都很少让小外甥们前来打扰,刚出生的那个又是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小肉团,不会抱着李宸的大腿说永昌姑姑我想看你舞剑我想看你弹琴,所以李宸在太平公主府也待得颇为惬意。
李宸看着被太平抱在怀里的小肉团,忍不住手痒去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太平瞪了她一眼,伸手拍掉她的爪子。
“不许捏,要捏你找宋璟要一个去。”太平没好气地说道。
李宸笑着将手收了回来,也不跟太平多说些什么。阿姐如今是越来越有已婚妇女的架势,见到她就忍不住念叨她,跟母亲一样开始在关心她和宋璟怎么还没有孩子的事情。
这些事情李宸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宋璟不提,她也干脆不想。
太平:“你好端端的,怎么不在洛阳待着。”
李宸:“我这不是想念阿姐了吗?”
太平瞥了李宸一眼,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宸一见阿姐的神色,就知道不能随便蒙混过去,于是轻叹了一声,说道:“在洛阳待得烦。”
太平闻言,没有说话。
“阿姐,如果可以,你就不要到洛阳去了。我总担心后面会有什么事情生。”
太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的顾虑我明白,可若是母亲下令让我与驸马一同前去洛阳,我又能如何?”
母亲如今手握重权,已经开始扶持势力打压李家宗亲了,薛绍的生母是城阳公主,是太宗和长孙皇后的嫡女,母亲若是心狠一些,很可能薛家也不能幸免于难的。这些事情,本就没有谁对谁错,血统就是原罪。
李宸说道:“先看着吧,还没到那一步呢。”
太平勉强牵了牵嘴角,“也只能是这样了。”
自从父亲驾崩之后,太平看母亲的举动,就不免心惊胆战,总担心母亲下一步便要清洗所有跟李家有关系的宗亲。她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母亲会看在薛绍是她的驸马份上,网开一面。可她只要一想到从前的那些流言蜚语,关于她死去的长姐,关于大阿兄,心中就不免打了个寒颤。每每这时,她都会觉得当初李宸非要下降宋璟是对的,宋璟身家清白,又是科举入仕,母亲怎么看就怎么喜欢宋璟那样的人。
如今所有的长公主和公主都在为自己和夫家的命运担忧时,宋璟还能一路平步青云。
太平想到这儿,不免又跟李宸笑着说道:“阿妹当初驸马选得好,没有像我如今这般的许多烦心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宸默了默,笑着问太平:“若是一切可以重来,阿姐早知今日面临进退维谷的困境,当初是否还愿意下降给薛表兄?”
太平一怔,避重就轻地笑道:“你问的什么傻话?”
李宸笑了笑,目光落在太平怀中那团正在呼呼大睡的肉团身上。其实太平不说,她大概也是知道的,阿姐的一腔真情几乎都倾注在薛绍和几个子女的身上了,如果日子可以这样一直平静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李宸想,父亲的两个女儿,既然有一个已经为他担起了一个大唐公主该尽的指责,那么另一个也该要享受一下平静的生活,否则黄泉之下,父亲心中岂不是太难过了?
李宸在长安的太平公主府住着,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好。她如今也养了一些来路不怎么正的人,万一他们有个什么事想要找她,难道还到太平公主府不成?她自己是没关系,反正先是英国公李敬业,就来是悟云大师,再来几个疑似情人的流言蜚语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可瓜田李下,她可不能坏了阿姐和薛绍表兄的感情。
于是想了想,她又叫舒晔和舒芷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公主府,打算要搬回去。
就在李宸在长安忙着各种看似无用的杂事时,远在洛阳的宋璟被太后武则天急召进宫,不止是宋璟,朝廷里的机关重臣都被召进宫里去,说扬州刺史集齐了将近十万大军,打着要太后还政当今圣人的旗号,起兵造反。
武则天手中拿着的是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军报和对方用来煽动民心的《讨武曌檄》,由于扬州刺史造反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想到,猝不及防之下,竟没能抵挡对方浩浩荡荡的攻势。
武则天将手中的檄文递给上官婉儿,让她代为传给各位大臣传阅,神色也不见她有多震怒,“各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中书令裴炎捋着花白的胡子静立在一旁,脸上神情十分镇定。反而是武承嗣皱着眉头,怒声斥责扬州刺史造反大逆不道如此云云,骂人的话说了一箩筐,反正就是没说要怎么办,连要派谁去讨伐都没提。
武则天皱了皱眉,制止了武承嗣的长篇大论,看向一直十分淡定的中书令裴炎。
“裴爱卿,你对此有何看法?”
裴炎出列,十分冷静地说道:“扬州刺史之所以造反,不外乎是误会了太后参政的本意,太后主持朝政,不过是因为先帝驾崩时,大唐里忧外患,担心新皇因丧父之痛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扬州叛乱的起因既然是因为不满太后执政,只要太后还政新皇,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起到退兵之效。”
一旁的宋璟和狄仁杰闻言,对视了一眼,直觉裴炎这回要坏。
果然,武则天一听裴炎的话,脸就黑了。
三天后,中书令裴炎府中搜出其与扬州刺史的通信物件,以谋反之名收押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