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邯郸城大道两侧简单却散着古意的建筑,还有那被风高高扬起的酒肆布幌,明月侃侃而谈:
“那是生在齐国的事,齐宣王喜爱音乐,尤其喜欢吹竽,王宫中豢养着三百名善于吹竽的乐师。其中有一名叫做南郭先生的乐官,并不怎么会吹竽,但因为齐宣王喜欢热闹排场,每次都让三百人合奏,于是南郭先生得以混在众人中,举着竽管装腔作势,别人摆头他也摆头,别人陶醉他也陶醉,看上去比别人吹奏得更卖力。就这样,三年下来,都没有被人现他不善于吹竽,得到的赏赐却与其他三百人一样多。”
“等到齐宣王去世后,他的儿子齐湣王继承了王位……”
说到这里明月顿了一顿,算起来,齐湣王是长安君的外公吧?看在赵太后的面子上,他好歹没有在言语上侮辱这位昏庸贪婪,葬送了齐国霸业的齐王。
“齐湣王也听竽,但与齐宣王不同的是,他喜欢听独奏,就让乐师们一个一个地上来演奏。于是,不善于吹竽的南郭处士再也没法在齐王宫里混下去,就连夜收拾行囊跑了……”
说完滥竽充数的故事后,倒是把舒祺逗乐了,李谈则是若有所思。
明月问李谈:“你可知我说这个故事,是何意么?”
李谈素来机灵,他醒悟过来:“公子是想说,方才那些游侠儿里,也有如南郭先生一般,滥竽充数者?”
“然也。”
明月叹息道:“我不否认,游侠中,的确有侠肝义胆,愿意为国赴难捐躯者,然而其中大多数人,不过是占着游侠的名义,罔顾国法,贪财好色,行不义之举的无赖儿,这就如同鱼眼睛混入了宝珠里,不仔细甄别是辨不出来的。”
“公子所言极是……”
李谈仔细想想,他认识的那些游侠里,真正能够锄强扶弱,义薄云天的是极少的,大多数人不过是仗着手里的剑,在里闾街巷中做欺男霸女的勾当。要是做了贵人的门客,就更了不得了,他们便仗着主人的威望声势,为自己谋私,俨然成了地方一霸。
明月又道:“所以在我看来,像孟尝君等人不加甄别地收纳门客,就像齐宣王爱听三百人一起演奏一般,是让没才能的小人混入其中,等到要用人时,却找不出几个能用的,一旦自己失势了,门客也就作鸟兽散。他们的做法,我不取也。”
一旁的舒祺恍然大悟:“所以公子想要如齐湣王一样,一个个地听那些人吹竽?来考量他们的本领和为人?”
“差不多,汝等见过筛米吧?粮食里糅杂了很多不能吃的东西,非得将杂物和麸皮筛去以后,才能得到黄橙橙的粟,白灿灿的稻,我方才也是将那群游侠儿筛了两道。”
一如明月所料,那群游侠儿,果然是良莠不齐,有许多人是冲着他长安君的富裕俸禄来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放在平日,我也会以钱帛招募他们为我效力。但我这次去齐国,是去做人质,生死操持于齐人之手,身边的人必须都信得过才成。所以并不打算带那些纯粹为了钱帛来投奔我的人,因为一旦别人出了更高的价,这些人就可能背叛我,背叛赵国。这就是第一道筛选,砂砾石子便自行离开了……”
之后,他又夸大了此行的凶险,筛选了第二道。
“我也不想带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前去,遇到事自己先跑了,不敢死战,那我要他们何用?”
李谈差不多明白了,他点了点头:“那第三道……便是让游侠儿们回去三天?这考量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