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烈二十一年六月初一,皇帝风寰照下了一道令天下人为之震惊的旨意,竟是一反惯例,将京中的所有成年皇子派往各地,各自司掌一项非同小可的大事。二皇子风无论安抚福建灾情,三皇子风无言巡视江南大堤,四皇子风无候远赴云南察访朝廷下辖各番族情况,五皇子风无照前往西北塞外监督流民状况,六皇子风无清前往两广清查官商与西夷的生意往来,顺带寻找各古籍善本,其余诸皇子待成年之后,另行委差。
这非同小可的旨意立刻让整个官场全乱了套,攀附诸皇子的人不在少数,皇帝这摸不着边际的一手顿时让他们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充斥着人们的议论声,而鼎鼎大名的醉香楼,客人更是比往常暴增一倍,而且几乎全是冲着那特殊服务而来。但翠娘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竟在圣旨下达后的第三天宣布歇业十天,理由更是荒唐得可笑——回家省亲。
比起官员们的惊惶,诸皇子早从风珉致那里得到了风声,但谁也没料到皇帝的旨意来得如此之快,连应对的时间也不够。最令人叫苦的是,不知皇帝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次派出京城的五名皇子,除了二皇子,其他人去的地方竟然都没有什么自己门下的官员,若要恣意也难称心,因此一个个都是忧愁不已。但此等时刻,他们也不敢串连,唯恐惹恼了原本就心意已决的父皇。
皇后贺氏已经连着摔破了第三盏西夷进贡的琉璃灯,这些平日最珍爱的皇帝赏赐之物,此时却显得如此令人厌憎。虽说是结夫妻,但她当年能力压群芳,成为太子妃,最终母仪天下,靠得不是别的,而是出众的美貌。古话说得好:“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这些年来,后宫新进嫔妃众多,姿色在她之上者也不少,尽管贺氏利用皇后统辖六宫的大权,明里暗里黜落了一批出众的秀女,却仍然难阻瑜贵妃萧氏的崛起。庆幸的是,在多年未曾有孕后,贺氏终于诞下了一位皇子,本以为子以母贵,五皇子风无照顶着皇帝嫡子的头衔一定能顺利继承大统,谁道皇帝迟迟不立太子,反而越冷落了她。如今,瑜贵妃的两个儿子尚可安居京城,自己的儿子却要远赴西北,她焉能忍得下这口气?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贺甫荣一进门就看见了满地狼藉,心中早明白是为了什么事,可是,侄女身份贵重,等闲安慰话哪能管用,因而他也小心得很。
“你们全都滚出去!”贺氏冲着殿内一众大气不敢吭的宫女太监们吼道,“一个个像死了老子娘似的杵在这里,竟是一点用场都派不着,都给本宫滚出去!”
一帮奴才如蒙大赦,迅疾无比地退了下去,末尾的一个还乖巧地掩上了大门。“哼,这些没用的奴才,只有做这种事情最上心!”贺氏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淡淡地吩咐道:“三叔坐吧,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了外人,不必拘泥那些礼数。”
贺甫荣告罪一声,这才斜签着身子坐下。虽说是自家侄女,可是皇后的脾气他最清楚,有时随和得和常人没什么两样,片刻之后却又会翻脸不认人,当初娘家带来的两名贴身宫女就是为了一丁点小事而惨遭杖毙,一点昔日情分都不念。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名分上的叔父又算得了什么?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旨意已下,恐怕难以更改,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打算?”贺氏冷笑一声,“都已经任人宰割了,还提什么打算?三叔你倒是说说,皇上如此防着本宫和无照,他究竟想怎么样,难道真的要废了本宫,立那个贱人为皇后?”她狠狠地撕扯着手里的帕子,眉宇间透着一股骇人的阴寒。
贺甫荣心中一紧,倘若皇后要做什么傻事,凭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到了那时,别说五皇子的大位无望,恐怕整个贺家也得灰飞烟灭,因此,他只得强颜安慰道:“娘娘多虑了,想娘娘执掌六宫多年,深得嫔妃称道,皇上又怎会轻言废后?微臣不怕说句犯忌的话,就算皇上有此意,朝臣那里死谏的也不会在少数。还请娘娘放宽心些,瑜贵妃的两位皇子只不过年纪尚幼,一旦成年,皇上已有旨意,一定会仿照前例派出京去。”
贺氏这才脸色稍霁,随手将扯坏的帕子掷在地上,“三叔所言也有道理,本宫倒是气糊涂了。只是西北向来苦寒,无照秉性脆弱,恐怕无法忍受。万一……他来得及赶回来吗?”
贺甫荣正色道:“这正是微臣欲与娘娘商议之事,皇上此举大有深意,似乎是想从诸皇子的作为中择出一个储君,而且竟是抛开了嫡庶之分,大违本朝先例。但朝中其余重臣大都得到了皇上密谕,因此反对之声寥寥,又得到了珉亲王的支持,因而此事已决不可能更改。无论西北如何难熬,娘娘一定得嘱咐五殿下挺着,否则一旦触怒皇上,后果堪忧。”
“另外,西北虽然苦寒,但民风彪悍,天下无双,若能招揽一批死士,则对将来大业必有帮助。况且……”贺甫荣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只有两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