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澜那瞪大了眼睛的惊讶样子,杨进周不禁弯下腰来,轻轻在她那面颊上落下一吻,可结果却现她受惊似的一下子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面对这一幕,他轻轻伸手按住了她的红唇,知道这会儿她再问不出什么话了,他这才解释了起来。
“我今天赶在城门关闭前就回来了,之前紧赶慢赶地入宫见了皇上,也没来得及知会家里。好在皇上体恤,总算赶在子时前放了我回来,还赶得上冬至的最后半个时辰,也正好能给你一个惊喜。那几个丫头原本要对你说,是我让她们不要打扰了你。”
听着这话,陈澜再打量杨进周那身风尘仆仆的装束,这才醒悟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看错了人,立时只觉得心里填满了意外的喜悦。然而,牵挂思念关心的冲动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你可吃过了?厨房还有我和娘包的饺子!”
“哦,是你和娘一块包的?”杨进周英眉一扬,随即笑了起来,“先头急着见皇上,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下肚,后来皇上原本要赐膳,可我想着是冬至,惦记家里,就辞了出来,这会儿肚子还真是空落落的……你别动,我自己来就成,哪怕厨房没人,这点事情我还会做。”
陈澜原本是有些倦意,可此时眼见他回来,哪里还能在床上呆得住,终究还是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又窸窸窣窣地套衣裳。等到穿好了贴身小袄,她就感觉到肩头突然多了一件衣裳,伸手一摸,见是新的,立时就回过了头。
“是宣大总督刘部堂送的两件一斗珠的大袄,正好你和娘一人一件。这大袄最是软和细密,正适合体弱的人穿,比那些貂皮狐皮都好。”见陈澜低头打量着这件大袄,随即又眼神奇怪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竟是伸出手去摩挲着她的脸庞,又在右边耳廓上轻轻拂动了下去,“放心,我可不会借花献佛,这是刘部堂的好意,不是我信上说的小玩意。”
心底那点小心思被人道破,陈澜顿时恼羞成怒,拨开他的手就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谁记着你说的那些……带不带都不打紧!”
见陈澜一阵风似的到了外头,仿佛又叫了丫头,杨进周不禁哑然失笑,可他却不想在屋子里干等,索性也跟了出去。见红缨和红螺都已经收拾停当随了陈澜出来,他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恐怕是早就预备好的,心里暗赞她们训练有素的同时,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懊恼。
这厨房的活计,她之前包了饺子就算了,这会儿何必亲自去?难道是他之前说错了什么话,亦或是太轻薄了,于是惹得她不高兴了?
然而,等到了大厨房,看到已经衣衫整齐在那等着的尤宝家的和庄妈妈,杨进周才现,自己在进了镜园之后说不要惊动人,结果却上上下下的人都早已闻风而动。好在庄妈妈拉着尤宝家的行过礼后,隐晦地暗示老太太已经歇下,晚上不用再过去,随即又把想跟进去帮忙的尤宝家的拉了走。进了大厨房之后,红螺和红缨忙碌着加火顿茶,可麻利地倒好了茶水,等到要下饺子的时候,陈澜才现两个人却溜得没了影子。
“怎么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埋怨归埋怨,陈澜心里却猜到了两个丫头的心意,于是见杨进周跟上来要帮忙,她只得开口说:“君子远庖厨,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小四一样不管不顾了!”
“小四今天也来过?”
杨进周却答非所问,见陈澜头上包着帕子,正专心致志地将一个个饺子下到热气腾腾的滚水中,根本没顾得上理会他的话,索性站在那儿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从前听人说,小别胜新婚,他一直没办法设想那是什么感觉,可这次他是新婚再加上小别,那种牵肠挂肚的滋味甚至比得上从前初上战阵想母亲想家的时候。见她下完了一锅饺子,脸上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泛红,额头上甚至还冒了汗,他就悄悄走上前去,一把抢过了陈澜伸手去拿的竹捞勺。
“你……”
“我又不是君子,从前和那帮兄弟们一个大锅里头吃饭,这把捞勺我用得比你在行。”嘴里说着这话,他的眼睛也自然看着那一口大锅里沉沉浮浮的饺子,盖上木盖子之后,脸上露出了几分追忆的表情,“还记得有一个冬至,正好轮到我带队出去巡逻,结果打退了一伙扰边的鞑子,缴获了十几只羊。回去之后,我们几个就把这些战利品都杀了,后来晚上就煮羊肉饺子,那情形我到现在还记得……”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大过节说这话很不合时宜,一回头就看到陈澜正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仿佛还在问后来呢。因而,等听到了锅子里那水滚的声音,他转头过去再次加了一碗凉水之后,随即就头也不回地说:“那个冬至是我的初阵,那一回,我第一次杀人,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人死在面前,也是第一次在埋了人之后,又回去和别人一块庆祝冬至……”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有人轻轻环住了自己的腰。觉察到背后那轻柔的触感,他不禁用左手握住了腰上的那双柔荑,随即轻声说:“澜澜,嫁给我这个懂得最多的不是风情而是杀人的汉子,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