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似云里雾里的一句话,陈澜却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她之所以能死硬地咬准了自己那古风是从书上看到的,自然是指量龙泉庵主不可能进宫去找,也没法从其他方面求证,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龙泉庵主对宜兴郡主说楚国公没有什么真迹留在龙泉庵。但若这一切只是龙泉庵主有意推脱,庵中确实留有真迹,那么,对方必然能断定她在说谎。
沉吟良久,她只能索性抵赖到底,当即反问道:“那又如何?”
龙泉庵主终于站起身来,又往旁边挪了两步。洁白的月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那一张说不得如何国色天香,轮廓却异常清秀的面庞。她冲着陈澜微微一笑,最终淡淡地说:“不如何。只是既有真迹,也需有人鉴赏,县主可有兴趣随贫尼去一瞻先人墨宝?”
陈澜终于勃然色变。饶是她素来镇定,此时也终于被龙泉庵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方式给弄得有些应付不来,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由此认定了什么。尽管心中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可她无意因此陷入什么陷阱,因而很快就把心一横说:“天色已晚,若是庵主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言罢她起身颔,随即就往那边的月亮门走去。还没走上几步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龙泉庵主那淡然而悠远的声音。
“楚国公当年饮药自尽时曾经有言,他将衣钵散于天下,终有一日,会有继承他遗志的人出世,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县主难道想让天下人知道,你继承了楚国公衣钵?”
陈澜终于忍不住倏然转身,眼睛盯着龙泉庵主,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拢进了左手的袖子里,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绑在小臂上的短剑。尽管只碰到了那皮质的剑鞘,可是,那种含而不露的锋芒却让她的心里多了几许底气。
“庵主这是威胁我?”她往前踏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陈澜虽是女子,可也历经了不少事情,若庵主以为就凭一诗便能拿捏我任圆任扁,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是威胁,只是邀请。”龙泉庵主瞄了一眼陈澜的袖子,歉意地合十行礼道,“也许贫尼言语过激,只是,有些事情县主现在能躲开,却未必将来也能够躲开,还请县主三思。”
尽管感情和理智的选择截然不同,然而注视着龙泉庵主,陈澜最终还是一言不地转身离去。如果不是和宜兴郡主一同来,如果不是随行的还有那么多人,如果她不是以阳宁侯府三小姐和海宁县主的身份来到这里,她也许会跟过去,但此时此刻,她要是真的跟过去,那么以后的事情就更说不准了。
而看着陈澜从月亮门那边离去,龙泉庵主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失望。她转过身去默默收拾着风炉和茶具,又把腕上那只铁环往上拢了拢,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都已经过去百多年了,沧海桑田,纵使源头真是一样的,如今也已经拿不准了。”
“也许吧,咱们这些人除了你我和那家伙,还有谁记得源头的?”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人影也藏在大树的阴影之中,看不见头脸,只能看见那一袭连头一块罩住的斗篷,“于他们来说,掌握大权将来荣华富贵就行了。于我们来说,一时的荣华,哪里比得上心里的恨!”
说完这话,他也扭头看了看那月亮门的方向,脸上先是流露出了几分讥诮,随即又微笑了起来。这个年轻的侯门千金,身上似乎也有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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