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垂了垂眼,看见面前人这般难过的模样,心中早已酸软一片。她不是能言善辩之人,此刻只能拿着手中的帕子,不停温柔擦着那人脸上的泪水。可不知为何那泪却是越流越多,如何都擦不尽,她心内不安慌乱,愈发疼得不能自已,低低开口央求:“阿询,你莫哭。”
“我早该知道的,白桑,你向来是如此的。”高询扶开她的手,垂下头,抿着泪,喃喃笑道:“哪怕到了今日,先服软的那个人,依旧是我。”
陆白桑捏紧了手心的帕子,面前之人所说之话句句属实,可又分明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她轻轻摇了摇头,欲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说起。出口之言却同她的脸色一般,仍是如此苍白无力:“阿询,对不起。”
高询怔了神,未曾想到面前之人也会开口致歉。她深深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似想起什么舒心之事,嘴角添了不禁几分笑意:“白桑,自小我便觉得,既是自己喜欢的,惦记的,定要死死紧抓在手里头。曾经与你在一处的时候,你待我的好,对着我的那些温柔与关切。”
她顿了顿,又渐渐低落了眉眼,轻轻一叹:“纵然都是假的,我也是欢喜的。”
白桑紧紧咬着唇,抬了臂,想要再次牢牢牵住她的手,那人的泪又纷然落下,已全然浸湿了两人的指尖。
“可我却忘了,假的终成不了真。既抓不住的,到底还是放手吧。”
高询松开两人交缠的指尖,低声道:“自始至终,皆是我一人对你执念太深,哪怕生了恨,也仍是念念不忘。过去栽于你的算计,亦是我太不自知,轻信于人,酿成大祸。”
“这一切,我皆认了。”
夕阳落尽,屋内全然黑了下来。白桑披散着青丝,裹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身子愈发清瘦。此刻大病初醒,开了口便禁不住地漏出接连几下虚弱的咳声,她难以顾及,抛去了以往的倔强,微仰着惨白的小脸,不停摇着头:“你不要如此,阿询,我有罪——”
“今后就如你说的,谁知哪一天,你又会将我骗得团团转,而我,说不准仍会痴傻一般地去听信了你。”高询提了提她身上的被子,打断她的话。拿起落于被上的休书,轻轻折好,重新置于她的枕边:“白桑,我能错一次,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已是教训,却再没有余地去错第二次了。”
“你我之间早已纠缠不清,何必再如此互相折磨下去。”
白桑又半坐起身,轻轻抓住她两侧的衣角,半抱住了身前之人。衬着夜色的掩遮,终将心中之话柔柔地吐出了声:“阿询,不要放我走。”
她说得极低,却还是清晰落入了高询耳中。白桑仰起脸,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只听得那出口的话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先前你说的,我都应了你,唯这一次,我不能应你。”
“白桑,我放了你,亦放过我自己。”高询摇摇头,她闭上眼,不知何时已止了泪水,轻声道:
“爱也好恨也罢,便这样吧,皆就此结束罢。”
白桑本以为,这几日应当已将自己眼里的泪流尽了,直至“结束”二字,再次令她眼中的泪水汹涌涌了出来。她将自己单薄的肩死死埋进她的怀中,颤着身子,几次开口,却是抽噎地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
今后你便过你的日子,我或生或死,也皆不会连累你。
高询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似在一下一下温柔安抚着。
怀中人却仍紧紧揪着她的衣襟,垂着头,几近哭得不能自已,出口的却只有不停的三个字:“阿询,对不起,对不起……”
高询未曾耐烦地听着她喃喃念了许久,直至外头已隐约传来了打更人敲打的打落更。
酉时了,高询缓缓松开她的身子,替她掖紧了被角。抬起眼,继续细细叮咛着:“你身子尚且虚弱,夜里不必再来我房中了,便在此处临时住着。若身子养好了,能带着你弟弟尽快离开,自是最好的。你莫担心,师父也同我说没什么大碍,左右不过两三日便能恢复的。离开之时,也不必再同我报备了,这些日子,我当是不大会在府中的。”
话缓缓落下,她起身,帮着点亮了桌上的烛。屋内一瞬之间亮了起来,白桑晃了晃眼,看清了那即将推门而出的削长背影。
“阿询——”她咬了咬唇,终又慌忙唤出声:“你要去何处?”
“莫再过问我的事。”高询未回身,她已半开了门,对着院中漆黑的夜色怔怔而视。
她顿了良久,才复又开口,白桑便第一次听见从她口中而出那般卑微的语气:
“陆白桑,我只求你,今后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