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朝政后实行内阁制,内阁大臣也就是从前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是为了适应各大世家对权力的诉求,大家均列相位,集体决策,可执政事笔却掌握在右相之手,只是大家轮流做右相罢了。
在裴俊执政后期,世家开始衰败,内阁制又演变为三大势力的权力平衡,但右相掌握执政事笔的根本点还是没有改变。
而现在,随着相国党和太后党的消亡,原本的权力架构显然不能适应新形势了,但不管怎么,在新的权力构架没有出台之前,右相依然是掌握着天下大权。
张焕此时并没有一步登基,他而是采取了一种较温和的过渡办法,以监国的身份行使军国大权,这样一来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张焕究竟是君还是臣,如果是君,那么他的办公地点就不应该是中书省,应该在紫宸阁,或者直接在大明宫麟德殿内,那他全家也应该搬进大明宫,可是事情又似乎还没有展到那一步。
但如果他是臣,那监国与右相的权力又该如何划分,所以在这个君不君、臣不臣的尴尬局面下,张焕便采取了一种巧妙的技术手法,他先关闭大明宫后宫,将名义上的君主赶走了,这是告诉朝野,他才是大唐真正的君主,其次翻修紫宸阁,既避免了他立即登基造成的不利影响,又可以趁机搬进中书省办公,夺取右相大权,使监国和右相能够合二为一。
可谓一箭双雕之计,所以,他现在既是君,可又是臣,将君权和相权独揽一身,至于代理右相国李勉只能回到礼部,做他的礼部尚书。
此刻,在中书省张焕的朝房内,张焕、裴佑、崔寓、卢杞、韩滉、元载六人正在秘密进行一次紧急磋商,磋商的内容是刑部尚书楚行水迟迟不肯回京,他不肯回京的理由很简单,据他本人称,是因为淮西节度使李希烈欲进攻淮南,他必须要留守广陵防备,但张焕得到了情报却是李希烈部正在生内讧,他手下大将梁崇义和刘洽各占一郡,不买李希烈的帐,有自立倾向,李希烈手中的兵力实际上只有两万人。
李希烈已经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进攻淮南,那么楚行水防备淮西的借口就是假的了,他真正想防备的,或许是驻扎在余杭郡的蔺九寒部。
张焕万万没有想到楚行水居然会成为最后一个世家堡垒,裴家放弃兵权了,崔家也放弃了私兵,原本是最容易解决的楚家反倒变成了刺头,诚然,一方面是张焕无法给予楚家更大的权力,左相和右相他已分别给了崔家和裴家,对于楚行水,他原计划将吏部尚书给他,但条件是楚家弃兵,可楚行水显然不满意这个条件;但另一方面,是楚行水不愿放弃楚家对淮南的控制,他希望维持原状。
但张焕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楚行水不肯弃兵,他更担心被楚行水私下接收的李师道,那才是一头狼,是崔庆功第二,楚家稍有大意,就会被他吞掉,江淮尤其是淮南,已是大唐的粮仓和经济中心,是大唐复兴的希望,一旦那里生兵乱,对大唐将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据我所知,楚行水对李师道也防了一手,将他的濮阳军打散混入淮南军中,李师道现任宝应兵马使,手下有兵不过五千人,而他的心腹亲兵只有两千人,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楚行水手中有十万大军,为养活这十万大军,每年至少要百万钱粮,这样一来,他必然会侵占朝廷的利益,使朝廷的漕运收入大为减少,这将是一个长期的严重后果。”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韩滉,他最后是王昂心腹,后来成为太后党骨干,在明确张焕的皇族身份后,他便看清了大势,毅然投靠张焕,并主动将手中掌握的数万浙西团练兵交给了兵部,因此也深得张焕的器重,他已经明确表态,如果楚行水执迷不悟,就将由韩滉接任刑部尚书,直接主管刑部。
同时,韩滉因长期做浙西观察使兼余杭郡刺史,他对楚家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所以当他起来言时,众人皆十分专注地聆听。
“楚家自开元初崛起以来,一直在淮南苦心经营,他们虽然没有插手盐铁监的税收,但他们却几乎垄断了广陵最赚钱的营生且并不缴纳一文税负,不仅如此,楚家数十年来在广陵郡、晋陵郡、丹阳郡、吴郡等最丰腴之地占有上田二十万顷,每年获粮数百万石,皆囤在丹阳郡的仓库之中,我曾经亲眼看过,那里所囤的粮食少说也有千万石,所以崔庆功才一心一意要攻打淮南,也是有这个原因在内。”
韩滉说到囤粮千万石,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声低呼,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低调的楚家竟然是这般富可敌国,此刻众人的眼光一齐向张焕望去,关键就在于他,楚行水是他的亲舅父,先他的态度如何,才能决定众人的思路。
张焕也没有立即回答,他召唤众人开会的本意是如何解除楚家的兵权,但韩滉的一席话使他意识到楚家不肯放弃军权的原因远远不是权力难平那么简单,而是他们要维护楚家巨大的经济利益所需,事情变得复杂了。
此事他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才能决定下来,张焕沉思了一下便道:“我召大家来商议有些仓促,没有给大家深思熟虑的机会,现在我给大家一晚的时间考虑,希望各位回去再想一想,楚家之事我想连同李希烈的问题一并解决,明日卯时三刻,我们在此重聚,现在已过了下朝时间,大家就直接回去吧!”
众人见说,便纷纷站起来和张焕告别,张焕却叫住了最后要走的韩滉,“韩使君,我想再了解一些楚家的情况,请韩使君到我府中一叙,吃顿便饭,可愿意赏脸?”
韩滉连忙深施一礼,“监国之请,韩滉荣幸之至,怎敢不从!”
张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好,咱们这就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