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张焕走上前沉声问道。
“小翠,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张都督,你告诉他生了什么事?”林平平站起身,闪到一边。
那女子这才认出张焕,她连忙上前跪下,“都督告诉过我们,若有当官的欺压我们,便可找你告状,我们昨天来了,可是爹爹却被你守门的士兵砍伤,多亏平平姐救了我们。”
她思路清晰,口齿十分伶俐,几句话便将众人说得面面相视,脸色大变。
“你等一下。”张焕惊讶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在我府前,被守门的士兵砍伤吗?”
“不是在都督的府门前,他们告诉我和爹爹,都督进京去了,我们离开府门没多久,就有两个蒙面人追上来,二话不说,举刀便砍,爹爹被他们砍中两刀,爹爹拼命拉着我跑,他们见路上人多,就没有追来,后来爹爹支持不住倒下,正好遇到了平平姐。”
自己亲兵居然哄他们自己进京了,张焕隐隐明白了什么,他又追问道:“他们既然蒙面,你怎么知道就是守门之人?”
“我爹爹用扁担和他们抵挡了两下,其中一个人的面巾掉了,就是守门的士兵。”
张焕背着手一言不,半晌,他忽然冷冷问道:“你们要告的官是谁?”
那女子磕了一个头,恨声道:“我们要告的官就是欺辱我们河西难民的的军官,他用霉烂的米给我们吃,我们都可以忍,可他看中了漂亮的女子,就逼着人家陪宿,否则就赶出去,他看中了我,爹爹就带我逃了出了,来找都督告状。”
“你可知道这个军官叫什么名字?”张焕阴沉着脸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的手下都叫他陈将军。”
“陈平!”旁边蔺九寒脱口而出,陈平就是受张焕之令,全权负责安置河西难民,难怪那些亲兵要杀这对父女,陈平以前就是他们的头。
“去把昨天在府门前值勤的亲兵全部给我带来。”张焕终于动怒了,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片刻,二十几名亲兵被带了进来,一见大殿中的情景,其中两名士兵‘扑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个不停。
“很好!不用我审问就自己认罪了。”张焕慢慢走了过来,寒着脸道:“你们二人都是从太原就跟着我的老兵,我正是视你们为心腹,才完全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却在背后坏我的名声。”
两人的身子渐渐地不再颤抖,他们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道:“我们对不起都督,任都督军法处置。”
“怎么处置你们等会儿再说,我先问你们,你们为何要杀这对父女?”
犹豫良久,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他们要告陈队正,我们是一时糊涂!”
张焕冷笑了一声,“看不出你们很讲义气啊,来人!”
旁边立刻站出五六个大汉,张焕一指这二人,“每人重打一百军棍,赶到河湟去养马。”
“多谢都督!”两人垂泪给张焕磕了一个头,跟着行刑手下去了。
旁边林平平知道张焕是轻饶了他们,她见张焕动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看他怎么处置元凶,这时,张焕见那老人已经醒来,便蹲下去问他道:“老汉,天宝县逃出多少人?”
老人摇了摇头,声音低微道:“一个也没逃出来,我是带女儿去昌松县相亲,才逃过一劫,我儿子也战死了。”
张焕心中难过,他站起来,指着这对父女对亲兵道:“把他们带下去好好疗伤,按军属的标准抚恤,再从我的名下另外划出十亩上田给他们。”
几个亲兵答应一声,把老人背了出去,张焕瞥了林平平一眼,“你和他们去吧!我怎么处置属下是军中之事,你就不要竖耳朵听了。”
林平平见他说中自己心思,脸不由一红,讪讪地跟着他们父女去了,蔺九寒刚要说话,张焕却一摆手拦住了他,他快步走到另一头一个破烂的窗户下,高声道:“不要偷听了,不会让你失望的,去吧!”
只听外边‘哗啦!’一声,随即有脚步声跑远。
张焕摇了摇头,回到大殿,他取出自己的金牌递给蔺九寒道:“你带五百人火速赶到长乐县,先不要打草惊蛇,调查清楚后,再将他给我抓来!”
蔺九寒领令,带着几个人去点兵去了,张焕心情沉重,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踱步,若不是今天这个偶然事件,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陈平那个精明能干的手下竟然会做出这种事,难道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吗?看来有的时候仅仅靠信任是远远不够的。
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回到了节度使行辕,行辕的官员们已经得到张焕返城的消息,早将行辕收拾得干干净净。
张焕大步走进行辕,不时有官员走出公务房向他躬身施礼,“都督回来了!”
“参见都督!”
张焕一一点头致意,他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孟郊已经先到,正在整理桌案上堆积的文书,见张焕进来,连忙上前施礼,张焕摆摆手道:“等一会儿再整理,先替我把杜先生请来。”
片刻,杜梅匆匆赶来,远远地向张焕施一礼笑道:“都督终于回来了。”
张焕一边请杜梅坐下,一边苦笑了一声道:“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件事,还不如不回来。”
杜梅见张焕心情不大太好,便诧异地问道:“都督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张焕便将陈平之事告诉了杜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总以为贪污坐赃、强占民女之事和我西凉军无缘,就算偶然有,也是因为军队扩大,一些良莠不齐的人混进来,诸如韦家旧部或者陇右大族子弟等等,却没想到我西凉军第一桩贪污坐赃大案,竟然是我从前的亲兵队正,真是莫大的讽刺。”
杜梅沉默片刻便劝他道:“都督也只是听说陈平给河西难民吃霉烂的粮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中饱私囊,或许他有什么隐衷,或许是他的下属擅自所为、他也不知道,至于逼良家妇女陪宿,这种事情往往会被人刻意扩大,或许他确实有一点不检点,但无论如何,都督先不要听一面之词,更不要先入为主,等调查出结论后再定罪也不迟。”
张焕点了点头,“或许你说得有道理,是我爱之深、恨之切,但更使我生气的是,这种事情竟然是从偶然事件中才得知,假如我那两个亲兵不头脑热去砍告状的父女,他们也许就忍忍算了,那这件事就绝不会被揭出来。”
张焕背着手走到窗前,忧心忡忡道:“我现在担心的是还有多少大案我不知晓,或许现在还没有,但将来呢?等到生了再杀人吗?所以必须要有什么办法来预防它们。”
杜梅这才终于明白了张焕的用意,他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其实是想建立一种监察制度,那他召见自己的用意难道就是......
果然,张焕仰头望着天空徐徐道:“本来我是打算效仿则天皇帝设立四匦,但这样一来会诬告四起,使陇右官员人人自危,即用之,则不应疑之,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应以预防为主。”
说到这,张焕转身凝视着杜梅,“我打算用胡镛主管政务,但监察权分置,效仿御史台,把现在的拾风使改为监察使,你就为我的第一任监察令。”